“——什麼?”萬萬沒想到塔克裡引路者會說出這句話的奎斯甚至有幾奈秒沒反應過來,直到被宋律陡然抓緊自己小臂的力量驚醒。
“奎-奎斯說他會保護我,我、我覺得這就夠了!對不對,奎斯?”聲音都變調的人類在0.5秒内沒得到被自己點名的外星人附和,瞬間不安爆棚淚水盈眶,“對不對,奎斯……?”
“對,對!是的,當然!我當然會誓死保護你!不管發生什麼我都會保護你!”奎斯趕忙回頭急急地對哀求地望着自己的宋律表明态度穩定軍心,又将質問的哨音刺向對面的引路者,“這到底是為什麼,厄哈斯引路者?轉移宋律理應要經過系統的讨論和報告,我和父親——塔克提斯将軍都沒在事前收到任何通知!”
“噢,很好,你還記得我是‘引路者’。那你肯定還記得在這次試航任務中,無論是你還是你的父親都要絕對服從我這位總指揮官的指令吧,塔克提斯大副?還是說你也想學着你們之前那艘小飛船上的方式來一次軍變?”瓦卡阿德不屑地哼出一聲譏諷的哨音,并不是很在意自己的話是否會過度刺激到這個新星期的雛鳥。
但在對上抱緊奎斯擋在她身前的手臂的宋律和她驚恐不解的眼神後,征服号的船長還是咂咂舌,勉為其難地做出了解釋:“我做出這個決定自然經過了層層考量。首先,艾涅瑪斯上開拓号的入侵事件證明了你們飛船上可能存在安全漏洞——”
“艾涅瑪斯的入侵并沒有造成不可挽回的損失!而且經過那次事件後,所有系統和安保措施均已修複調整,對宋律的保衛也已經加倍。我們不會再讓同樣的事發生第二次!”不等對方說完,軍銜遠低于對面的新星期塔克裡人就急不可耐地出聲打斷,哪怕他明知這隻會換來更多的冷嘲熱諷。
果不其然,厄哈斯引路者對此隻是回以一聲冷笑:“哈!要是再有同樣的事發生,那别說你們塔克提斯,整個塔克裡族都會像個笑話!堂堂一位大氏族領袖,軍功顯赫的塔克裡将軍,居然會讓同樣的入侵事件發生兩次?”
“我……我的父親……”
“更何況,安保和系統漏洞可以修複,但敵人的追蹤算法不會失效。那些赫羅斯的光學鏡頭已經鎖定了這位奏旋能力超群的人類大使,他們擅長潛伏和滲透——而所有人都知道,她在開拓号上。我想在最終抵達科萊妮主星之前,對人類大使的防護措施再多幾重保險都不為過。還是說,你為了自己的一己私欲,執意認為給大使多一重安全保障沒有方便你個人的私情更重要?”
一時啞然的奎斯和抱緊他手臂的宋律對視了一眼,沉默了好一會才再次開口:“——那麼,根據《仙女座初次接觸法案》第17條,同行者有權在任何情況下優先履行守護職責。如果您堅持讓宋律留在您的船上,那我也必須一同駐守。”
“我沒記錯的話,你隻是她的‘意向’同行者,而你身上已經确定下來、并非‘意向’的職責是開拓号的大副,對吧?你的船長父親給你分配的工作量有那麼少,以至于你覺得可以閑到在通訊特别靜默期駐留在别船嗎?”
“那我可以辭去開拓者大副的職位!”
本來焦急恐慌地點頭附和奎斯每一句話的宋律突然如被一盆冷水潑中腦門,瞬間冷靜下來。她驚恐地看着似乎沒打算收回自己話的奎斯,一個跨步上前越過擋在自己面前的塔克裡年輕人,直接對管理着三艘艦船的總指揮官扯着發抖的聲線擺手道:“不是不是,他開玩笑呢,您别當真!”
“我沒有開玩……”
用力一扯還想嘴硬塔克裡士兵手臂,宋律尴尬地向塔克裡引路者請求讓他們私下讨論一下。而樂于見到他們鬧翻的瓦卡阿德也禮貌地對他們做出了自便的手勢,自己則退步坐回窗邊的椅子上,好整以暇欣賞着這對之前如膠似漆的搭檔吵架的樣子。
“拜托别沖動,奎斯。”雙手用力絞在一起,以至于指尖微微發白的人類聲音也有些蒼白無力,“回去好好跟你爸爸商量一下。不要亂辭職,好不好?”
“我沒有沖動,宋律。”擡起一隻被黑色手套覆蓋的手爪下壓,開拓号年輕的大副唱着低沉的諧音示意她冷靜,并試圖上前分開她幾乎要絞斷的雙手,“沒事的,我的父親肯定也會支持我的。”
然而與之相對的是後退半步避開他伸來的手爪的宋律無聲的拒絕:“不不不,你真的沖動了,不要因為我就打斷你的職業規劃呀!我在這裡一段時間也沒關系的啦。”
“宋律,我是個塔克裡軍人,我很清楚我每句話代表的意義。确實,能在開拓号上任職大副是很多人夢寐以求的,但這并不是我的職業規劃或者人生的必須項,保護你才是。”
“我在這裡又不會出事!沒事的,你就算不陪着我,我也一定會選你作為我的同行者,所以……”
“雖然征服号很安全,但我還是不希望有任何萬一出現。而且,我不是為了确保你會選擇我作為同行者才需要留下的,我是為了……”
“你們不要每次都說是為了我才辭職或者拒絕升遷的好伐!”忍無可忍的宋律陡然提高了聲音,“你也是,我媽也是,總是說是為了我才這樣,但是總是不顧我的意願——我不想你們為了我做出犧牲,我希望你們好好過好自己的生活,好好工作升職,不要之後又來怪我!”
“我……”沒想到會被她突然怒吼的奎斯錯愕而受傷地後仰了身子,下聲骨哼出幾個可憐的弱音,“我不會怪你,這是我自己的選擇,為什麼你會覺得我會怪你呢?”
“你現在不會,因為你現在年輕氣盛,覺得我很重要,是你的一切,沒有什麼比我更重要。但等你到了三十多歲四十歲就會知道後悔了,因為我根本沒有你想象得那麼重要!我沒法帶給你更多的成就了,我沒有那麼厲害,我隻是個普通人——可能平均水平比普通人還差勁一點的那種人!”已經控制不住自己情緒的人類眼淚噼裡啪啦往下掉,拼命從哽咽的嗓子裡擠出聲音向面前的外星人控訴着,“所以你肯定會後悔的!你會一直說你沒能成為更厲害的大官是我的錯!根本不管我是不是想要你們這麼犧牲。你們就算不做這些,我以後也一定會幫你們的呀……!”
看着這樣的宋律,奎斯難過得也想掉眼淚,他的上下聲骨唱出的諧音都如被主人一腳踹下山坡的利珀爾一樣虛弱可憐:“我不是為了你将來可能帶給我的什麼成就或者利益才……我……我知道無論現在的我怎麼為将來的自己保證承諾,你都不會相信,但我還是要告訴你:我不會因為我自己的決定責怪你,永遠不會。因為我做出這個選擇不單單是為了你,也是為了我自己——為了能夠不被你受傷的恐懼和擔憂淹沒,為了我自己的安心才這麼做的。”
“同時,我也希望你不要提前因為現在還沒有、将來也絕對不會發生的事責怪我——順便一提,我已經87歲了,已經過了三四十歲的階段,足夠清醒,也足夠為自己的選擇負責了。”
“這些不是重點……等等,你說你多少歲?!”
眼見氣氛被打斷甚至有緩和的迹象,一直撐着腦袋作壁上觀的瓦卡阿德這才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我想無意義的争吵已經夠了。塔克提斯大副,雖然我很願意幫你一把,批準你的離職申請,但就像人類大使說的那樣,或許你需要回去好好冷靜一下,和你的父親商量讨論再做決定。”
“是、是啊,就算不辭職也沒關系。反-反正三艘船現在連在一起了,大家折中一下,你有空的時候過來看看我就好啦。”抽哒哒的人類大使自上船後第一次附和了塔克裡引路者的話。
“當然。年輕的塔克提斯完全可以在不影響自己大副工作的前提下訪問我的征服号。”得到宋律的應和,瓦卡阿德的下聲骨滾出自得的喉音,“在我這位船長核準同意之後。”
“你會同意嗎?”聽出他諧音裡的暗示,奎斯冷冷地反問。
“我會考慮的。更何況,”塔克裡引路者戴着覆甲手套的手爪搭上抽噎的宋律肩膀,瞬間把她吓得嗝都打不出來了,“我想宋律目前的狀态也不适合繼續讨論這個話題了——如果你夠尊重她的意願的話,肯定也會得出相同結論的。”
新星期的塔克裡人悲傷地看着宋律,後者則面色慘白地盯着那隻摟着自己肩膀的手爪:“……我們會給您遞送正式的函件的。”
“而我會在這裡等着的。畢竟,現在三艘艦船都已經鍊接在一起了,我也跑不到哪去,不是嗎?”配合着悄悄下蹲的宋律動作下壓着爪心甚至屈膝矮身,确保自己能抓住她的塔克裡引路者用内線叫進門口的守衛,“護送”走這位諧音尖銳冒犯的新星期塔克裡人,才收回手直接蹲下來向這個縮成一團人類大使問道,“你在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