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顯然,他當然也抗議過:“松哥,你總盯着我幹嘛啊?”
“沒有啊,你看錯了。”宋其松輕飄飄否決,垂下眼睛還給烤肉翻了個面。
楊子胥半信半疑:“真的嗎?”
宋其松聳肩:“真的。”
楊子胥相信了,畢竟他松哥人品不是蓋的,繼而轉頭又拉着原也說說說。
原也簡直生無可戀,手裡烤串根本還沒吃幾口,就得停下來要求自己全神貫注聽楊子胥說話。
楊子胥說話快,蹦字速度更是驚人,往往還伴有肢體動作,慌得原也往後撤了好幾步,生怕打掉自己的食物。
這麼一來二去,楊子胥吐出的字便在原也耳朵裡全變作一串亂碼,原也聽了,但也隻是聽了。
也許是自己發呆表情太過明顯,也許是松子察覺到自己的求助意圖,終于在楊子胥第三遍問他;“怎麼樣,我做的夠帥吧。”的時候出手将他解救。
“我找哥有點事。”
楊子胥堪堪頓住:“啊?怎麼走了?什麼事兒啊?”
他剛剛才說到故事最精彩處呢,聽不到這該多可惜。
宋其松抛下兩個字:“私事。”
楊子胥便乖乖閉嘴,轉頭又抓來一個小娃娃,那小男孩剛吃完一根薯條,嘴邊還留着番茄醬的痕迹,就聽見對方問自己想不想聽奧特曼的故事呀?
小男孩哐哐點頭:“想想想!”
對于原也來說,最可怕的絕對是楊子胥,但讓他沒想到的是,程霭之跟他比起來甚至算有過之而無不及。
那時正是臨别前,楊子胥依舊活力四射到處找人交換微信,剛應付完他的原也還沒從社交疲憊的狀态裡回過神就聽見身後傳來一道聲音。
那聲音冷冷的,像是沒有其他聲調。
“我記得你。”
原也抖了一下,腦海裡刹時閃過自己看過也拍過的各類兇殺劇。
先他一步的是松子的聲音。
“記得什麼?”宋其松冷聲問,不動聲色擋在原也身前。
原也趁此機會小小呼口氣,轉過身才發現說話的原來是程霭之。
程霭之繼續說:“你是不是演過《玩偶大逃亡》裡面那個頭發卷卷的小孩?”
原也明顯一愣,呼吸也跟着慢半拍。初中之後他就不再拍戲,随着年歲的增長,他的模樣氣質也與小時絕不一樣,到了現在,幾乎沒有人會認出他。
原也幾乎下意識擺出笑臉,話還沒開口,卻是被宋其松先截了去:“管你什麼事。”
程霭之沒理他,照舊一字一蹦說:“我們全家都很喜歡你拍的電影。”
廢話。宋其松想,誰會不喜歡小時候卷毛蹦蹦跳跳大喊沖吧玩具們的小王子呢?
不喜歡才有鬼。
“啊。”原也眼睛胡亂眨,看天看地看宋其松就是不看程霭之,睫毛慌亂得像撲騰的鳥,好半天才回:“謝謝。”
這話幹巴巴的,原也又補上一句更為磕巴的:“謝謝喜歡。”
謝謝喜歡,但是原也讨厭喜歡。
按以往經驗這時候對方都會擺出一副很可惜的樣子問你後面為什麼不繼續拍了呢?
為什麼呢?
原也也想知道。
明明以前入戲如同吃飯那般輕易,怎麼突然一下就像不會用筷子了那樣,飯在眼前,記憶在腦海,但就是動不起來,渾身僵硬,五感在那刻似乎盡失。
木頭樣的、呆愣的。
在拍完那場封存至如今的戲後,導演最後說:“你的那股氣沒了。”
有人說這是靈氣,也有人說是精神氣,但原也始終無法對這個氣做出任何定義,隻是心歪了,魂倒了,于是氣也散了。
原也此時此刻很緊張,大腦思緒繁雜,嗡嗡嗡,直叫他想逃跑。
像是等待一場注定的裁決,原也睫毛簡直要飛舞作蝶——直到一雙手好輕好輕地握住他。
“怎麼了?”宋其松屏息凝神,試圖從相觸的指尖裡聽到一點線索,但可惜,此時除了原也掌心薄薄一層汗之外再無其他。
原也搖頭,又悄悄地往松子背後躲了躲。
蝴蝶定了下來。
原也于是告訴自己是哥哥,是這裡除了向時齊外所有人的哥哥,他今年要二十二而不是十二,無論怎樣的言語風波他早可以面對。
所以他等待,直到程霭之開口說:“我可以加你微信嗎?順便可以給你拍張照片嗎?我想我媽媽也很想再見到你。”
原也:“啊?”
宋其松難得裝不下去好好弟弟,惡聲惡氣:“你媽媽加就行,你湊什麼熱鬧?還要拍照,能拍什麼?”
程霭之一本正經:“我也很喜歡。”
原也眨巴眨巴眼,預想的一切都沒有發生,像是在蓬蓬的夢裡。
他說:“應該可以吧。”
他還有些扭捏,覺得自己現在一點都不好看,氣質也差,但讓他更措手不及的是對方直接舉起了手機。
喀嚓一聲。
原也下意識擺出小時候招牌笑臉。
“好了。”程霭之發送,緊接着又亮出二維碼,“謝謝。”
原也手忙腳亂掃過,剛掃上就看見對方手機不斷彈出消息,備注是媽媽。
第一條媽媽說:是小也嗎?
媽媽:哎喲我的互聯網兒子都長這麼大了。
媽媽:真好,強壯陽光。
媽媽:還跟小時候一樣招人喜歡。
“她很喜歡你。”程霭之照舊面無表情,“特别。”
好吧。原也想,如果是這樣的喜歡的話他想他自己當然很受用。
最後在返程路上他還悄悄給松子咬耳朵。
他說:“本來我都要有點讨厭程霭之了。”
宋其松想:讨厭好,讨厭多好啊。
程霭之說話就是很讨厭,出其不意,又總撞人雷點,偏偏他自己還不知道,多讨厭,思維刻闆又直接,确實該讨厭。
“但是一看到他媽媽發的消息我就不讨厭了。”原也掰着手指說。
聲音像剛織成一片的蠶絲,風一吹便鼓起來。
宋其松:……
剛想出嘴的那句确實讨厭立馬收回。
“大家确實都很喜歡你。”宋其松說。
“也許吧。”原也繼續玩着自己手指,最後做下結論,他揚起笑臉,告訴宋其松,“反正之前是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