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原也想的是:噢,好像看起來有點慘喔。
接着就站起來拍拍灰,抵住裡奧試圖來拱他以示歉意的鼻子,甕聲甕氣說:“很疼,但把最後一圈遛完。”
裡奧不明所以,簡直是一步三回頭才完成這漫長的一圈。
回來後原也也隻是簡單糊弄個創可貼就開始昏睡,等到醒來就看見宋其松的消息。
消息來得很巧。
原也面無表情撐着床邊站起來,心裡已經計較好等下要松子做咖喱蛋包飯來補償他。
原也是打了車來的學校,沒想到剛下車就看見宋其松正打着一把雨傘站在校門口,他身邊還站着一對母子,女人的表情他看不太清,但能看見那小男孩正很興奮拽着宋其松的衣擺,隻是松子表情看起來有些不同。
即使原也對情緒再遲鈍也能分辨此刻宋其松心情看起來并不算很好,不像單純的不虞,更像是他小時候被記者長槍短炮追着時的那種無措和尴尬。
但松子不是說他沒傘嗎?
原也後知後覺打開手機,這才看見宋其松五分鐘前給他發的消息,一條是哥哥我拿到傘了,一條是哥哥我等下自己回去。
期間還打了三個電話,但很可惜,原也常年靜音,他一個都沒接到。
原也不清楚他們是松子的誰,因此也隻是假裝自己是一顆雨中的蘑菇,找了一個稍微能擋雨的屋檐蹲下,再傾斜一下雨傘的角度,又開始假裝自己是一個二流狗仔,再偷偷摸摸從自己建造的縫隙裡偷看。
首先能明确的是松子現在心情肯定不算好,傘雖然傾向女人但身體卻離她有一些距離,表情也是淡淡,總之沒有平時面對自己時的感覺。
在他把那對母子送上車後更明顯,車已經走很遠了,但松子依舊舉着傘發呆,沉重的黑傘在他手裡像是握住一片烏雲,而他的表情隐在黑暗中,無論原也怎麼試圖辨别,都無法看清。
原也開始有些糾結,不确定自己是否要現在上前,更不确定自己在看見松子的眼睛那刻是否有足夠的詞彙儲備去安慰他。
原也想,他有些不敢、也不願看見宋其松或許會流淚會憂郁哀傷的眼睛。
直到雨滴順着傘沿滴落一百三十顆,直到原也感到創口貼被雨淋濕失去黏性,直到宋其松開始擡腳往後走,原也這才撐着牆邊站起來,遙遙地叫了一聲松子。
宋其松轉過頭的時候顯得好驚訝,落寞的神情隻在臉上出現一霎轉而就被他慣有的禮貌替代。
他大步走來,臉上表情接着從驚訝變作苦惱:“你怎麼來了?是不是我消息發的太不及時?”
原也沒有說話,隻是拉過他的手,傘邊碰傘邊,淅淅瀝瀝在彼此間又像是下了一場新的小雨。
宋其松感覺自己心髒也像是被什麼含羞草一般柔軟的東西觸碰,他甚至在那一刻都失了聲,他感覺原也很輕很輕撓了一下他手心,接着他聽見原也問:“回去嗎?”
怎麼拿到傘的沒有問,之前那些人是誰也沒有問,隻是睜着貓一樣的眼睛很用力很用力地盯住他。
宋其松有些不合時宜想到這是一雙絕對不會說謊的眼睛。
原因太簡單。
在剛剛他觸碰到原也手心的那刻,他聽見原也在想:[他看起來有些難過。]
我看起來很難過嗎?
宋其松試圖放松五官。
難過是什麼樣的表情?
宋其松回想着,卻發現自己早已遺忘掉大部分難過的時刻,記憶的瓶子幾乎空蕩蕩,隻留下幾個幼年時候但對他現在早已不痛不癢的眼淚記憶。
但他能肯定的是,在此刻,他感到自己的心實在柔軟,柔軟作一條熱毛巾,熨帖的他心都要化掉。
但正是因為這樣的熨帖反而讓他不知所措,舉着傘不知道怎麼站,想和原也撐一把傘,卻又覺得冒犯。
宋其松發現自己真的很奇怪,在一些好處或者真正的愛降臨于自己手心的時候卻總是怯懦,就如同現在,哪怕已經明确自己至少是有好感的心意,但在原也真正朝自己靠近的時候卻又慌了陣腳。
宋其松終于清楚地認識到:自己是徹底栽了。
正是因為太過珍惜,所以才千萬般小心翼翼,半點端倪都不敢露出。
“要撐一把傘嗎?”原也說。
他看松子還是一副呆滞的模樣覺得身上擔子更重,他感覺現在算是摸到點竅門,養弟如同養狗,都是很需要情緒關懷,哪怕松子看上去情緒比自己要穩定十倍。
“嗯?”原也又湊近點。
宋其松就愣了那麼一瞬,緊接着就猛一下鑽進原也的傘中。
“呃。”
原也眉頭瞬間擰起,松子更像是一下跌進傘中,罕見的毛毛糙糙,慌亂間不僅碰到了傘柄還碰到了他的傷口。
宋其松還以為是自己撞了傘的緣故,磕磕絆絆道歉道:“不好意思哥哥,我來舉傘吧。”
眼睛黝黑又濕漉。
在那一瞬間原也似乎真的幻視今天拿鼻子拱他的裡奧。
但實際上,在宋其松因為原也皺眉而無措的那幾秒内,原也想的是:糟糕,傷口看起來又要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