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擒故縱。
這四個字簡直如同尚方寶劍,但稍有不慎則會大敗。
宋其松果斷否決。
開玩笑,就憑原也那種性格,估計自己十天半個月不找他的都發現不了。
他又問:“你真沒做過?”
嚴格撓頭,嘿嘿一笑:“其實試圖過,但沒超過三十分鐘,又去找她噜。”
話雖這麼說着,但到了學期中,宋其松也開始不得不忙于即将收尾的比賽,這與剛開學那會兒還不一樣,當時至少他還有時間找原也,但到了現在,他是半點間隙都抽不出來。
原也最先意識到不同。
最明顯是一早起來不再擁有早餐——這其實不是什麼大事,對他來說也不值得矯情懷念,隻是有些不習慣。
不習慣早上沒有人陪着自己坐在餐桌前吃飯,更不習慣松子的消息從哥哥來吃嗎變成了不好意思哥哥最近實在太忙。
原也看一眼就關掉,拉開被子将自己蒙上,像是悶住一口氣、困住一場待發的病竈。
緩了好久,也許有地球圍繞太陽轉一度那麼久,原也才像溺水似得掀開被子大口呼吸。
不喜歡。
習慣是一個讨人厭的東西。
原也的生活指南從來都是以不變應萬變,這很好,他靠此相安無事地度過許多萬變,但他從未想到自己的不變裡竟然多了一個完全不可控的變量。
原也不認為自己有掌握變量的能力。
但一想到是宋其松,原也從床上慢吞吞爬起,他想他也許會有那麼一點動力——好比将自己支撐起來,好比回複消息。
于是原也回:嗯。
實際上變量早已充斥他于組成他生活的所有碎片之中,連回公寓的路上原也都能像在遊戲中那樣抓住好幾個與松子相關的存檔點。
去超市更是如此,有時候走神間原也就會抓起一把他們常吃的蔬菜,正想着問松子自己選的對不對,在拿起手機的那一秒他才反應過來:
噢,現在已經不需要自己買菜了。
他的生活中也不再出現秩序,不再有長串的清單,不再有反饋和引導,但卻存在着慣性的記憶。
習慣好可怕。
原也今天第十三次想到。
今天他難得心血來潮,買了之前常買的食材試圖為自己做一頓晚餐。
他記得宋其松之前的流程,豆腐切塊,調好料汁備好菜,接着開始起鍋燒油放蔥姜蒜末炒出香味。
鍋氣好大,熏得他眼睛紅了好久,原也手忙腳亂關火,貼着牆壁緩了好半天才再次重振旗鼓。
為了避免做錯,他甚至都支起手機翻到點贊最高的經驗貼,仔仔細細看了幾遍後才開始下手,隻是分明每一步都按照步驟來的,怎麼最後的結果還是一團糟。
豆腐變成豆乳,舌頭剛沾上調料就吐了出來,肉末像是煤爐殘渣,黑乎乎在鍋裡翻滾着身體。
原也蹲在竈台邊陷入持久的沉默。
好挫敗。
原也太久沒有像此刻這樣懷疑自己是否是傻逼的心情了。
分明每個步驟都跟在一起,但就是結果千差萬别,這感覺像極了他人生中最後一場戲。
苦孜孜套着公式拍完,但靈魂卻空空蕩蕩飄在半空,靈肉不合,像是完全不懂自己到底在演什麼,臉上虛假的眼淚還沒有幹掉,下一秒就聽見導演說重來。
周圍工作人員大多木然着一張臉,唯有導演眼裡浮滿了可惜。
那時他十五歲,頭上天才、橫空出世、體驗派的名頭壓在他身上隻是輕巧的光圈,他不以為意,認為名氣是光環,天賦是神賜,像無數天之驕子那樣笃定自己未來萬丈光芒,從未想過有朝一日連祝福都會變成詛咒,光圈成為枷鎖,硬生生将他拽得無法呼吸。
結束後他趴在媽媽懷裡哭,蜷在媽媽釉面一樣的手心裡落淚。
悄無聲息,隻是眼睛在下雨。
媽媽撫摸他的肩膀,一遍遍告訴他:“沒有關系的寶寶,一切都沒有關系。”
所以現在也是。
原也笨拙地誘哄自己,一切都沒關系。
在沉默中他起身,端盤,盛飯,坐在桌前,桌邊的手機亮起屏幕,消息接二連三彈出來,是宋其松。
[今天吃了黃焖雞和口水雞,食堂裡面怎麼全是雞。]
[食堂的飯好難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