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觸碰,沒有讀心,在此時此刻,宋其松發現自己看不懂原也。
像一切熱戀中的毛頭小子,宋其松抓耳撓腮,但又總想顯得不經意甚至是不在意。
他琢磨了半晌才開口問道:“思嘉姐和我哥是高中就談了嗎?”
原也更奇怪看向宋其松,完全不理解他話題怎麼會跳到向時齊身上,但看了看周邊你情我濃的小情侶,又感覺自己抓到了一些端倪。
“對。”原也垂下眼,盯着腳尖轉向,先朝食堂走去,等到宋其松跟上但就是稍稍慢了他半拍才開口。
“所以你也想談戀愛了嗎?”
松子感覺自己耳邊警鈴大作,周圍風吹樹葉在他耳裡都成了戈壁呼嘯的夜風。
他告訴自己要冷靜、要穩重、更要體面,要有所暗示但絕不能過于明顯。
“有一點。”宋其松喉嚨微動,他加快點腳步和原也并肩,接着像今天你吃飯了那樣随意說道,“那你呢?”
聲音太輕,原也感覺像有一隻蝴蝶貼着耳邊飛過,他摸了摸耳朵,沒有聽清。
“你說什麼?”
宋其松剛剛從喉嚨裡漫出的枝芽一下收了個幹淨,他感覺自己現在上也不是下也不是,話卡在喉嚨裡像是上了把鎖,他支吾了一下,最後隻是悶悶回:“沒什麼。”
原也看他這樣忽然就起了些壞心思,像一瞬間明了為什麼大人總愛逗小孩的奧義,他眉眼間都來了點笑:“沒什麼是什麼?”
松子其實好挫敗,也懊惱自己總在臨門一腳缺少那一片即将拼湊完整的勇氣。
“就是沒什麼。”宋其松說,他稍微偏了些帽檐,又遮了些視線,像是不敢看原也。
原也故作遺憾地拖長尾音:“真沒什麼?”
“…有。”宋其松小小歎氣,他坦誠,并告訴自己再說最後一次。
“我剛剛問的是,”宋其松頓了下,他錯開視線,“那你呢?”
“你有沒有想談戀愛?”
原也回答得很快:“不知道。”
像是對戀愛非常迷茫,但宋其松更覺得這是一場自言自語,他繼續道:“不知道這有什麼好的,也許會感到幸福,但這樣的幸福可替代的東西感覺實在太多。”
原也皺着眉頭,他很少說那麼一長段話,他實在不解:“既然這樣那為什麼需要談戀愛呢?”
比起戀愛、兩個人擁抱結合讓他更不解的其實是思嘉和翟一凱的推論。
松子為什麼會喜歡自己呢?
原也仔細回想目前的二十多年,依舊沒有發現自己有什麼過人之處,哪怕小時候确實有過什麼天賦,但現在也早早如流沙般從他手中流逝。
他思維很怪、也不幽默,穿搭很差,很多時候做出的反應也頗顯奇怪,說着當哥哥但卻永遠當不了哥哥,生活被他攪成毛球。
就這麼一個他,一株屋檐下小小的蘑菇,到底有什麼值得宋其松喜歡呢?
宋其松像是被問住了,思考了一會兒才告訴原也。
“不一樣。”
原也擡起眼睛。
宋其松看向他望着自己的眼睛,實在透亮無物,又像隻瑩瑩倒映他一人,他剛準備好的說辭便一下從口中零零碎碎散落。
“談戀愛和其他就是不一樣。”宋其松說,掌心有點微微發汗,“戀愛不可替代,是因為隻能一個對一個。”
他搜腸刮肚,但呈現的效果确實磕磕絆絆:“戀愛比朋友獨特,比家人更貼近依賴——”
像是自暴自棄的,最後宋其松說:“至少我需要,我覺得不一樣。”
毫無邏輯的說辭。
宋其松覺得糗極了,但卻是他難得敢于吐露的真心話。
他好需要,小時候需要媽媽的愛,但媽媽沒有選擇他,再稍微大點需要朋友的愛,但卻後知後覺發現周圍比起同伴來說更多是競争者,他在那一瞬間驚覺自己的生活布滿危機。
愛多重要。
宋其松從課本、影音、戀人的眼睛、從生活中處處都聽他人強調這個真理,每次他隻有默默躲在角落,一邊恨恨地嫉妒,一邊又祈求。
愛呀,神呀。
或者什麼上帝女娲王母娘娘,還有媽媽,能不能将你們的愛向我多傾斜一點?
宋其松如是祈求。
小時候他跪在家裡供奉的菩薩面前祈禱,在黑暗裡他仔仔細細盯住菩薩緊閉的眼睛,他一眼不眨盯了好久,隻是因為媽媽曾經說過要對菩薩許願就要仔仔細細記住他的臉哦。
但後來父母照樣離婚,媽媽照舊沒有選擇他,爸爸也将他僅僅當成備選項,他祈禱的一切都沒有發生。
愛呀,神呀。
宋其松想自己實在太需要,所以在原也望向他的眼睛隻承載他一人時才會心驚心悸心跳。
他想他太需要,需要的是原也拂過他額頭的手指,是原也對他全全依賴的眼睛,是原也叫他松子時在他記憶裡霧氣的臉。
“啊這樣嗎。”原也似懂非懂,所謂戀愛在他面前依舊茫茫,但偏偏一想到是宋其松又多了那麼幾分道不清說不明的暧昧。
他察覺到宋其松看起來有些局促,伸出手捏住他的食指,笨拙地安慰:“但你現在也有了很多喜歡了。”
松子眨眨眼:“真的嗎?”
原也點頭,還故意加重了點聲音,祈禱自己接下來的字塊能像釘子一樣砸在松子心裡。
“當然。”原也試圖一一例舉,“你哥哥、思嘉、翟一凱、你那些和你一起做比賽的同學,還有覺得你很漂亮的女孩、裡奧——”
話到最後越不像話,原也又慢半拍後意識到不對,正想閉上嘴的時候就聽見宋其松問。
“那你呢?”
原也懵懵懂懂擡眼。
“那你喜歡嗎?”
那一瞬間,原也覺得宋其松被路邊的野鬼迷了心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