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斷有人指着為棺椁挖出的巨大土坑大聲說着什麼,周洋站得太遠,一句話也聽不清。
于是推推搡搡的,他借着身形優勢擠過其他人朝墓坑走了過去。
離那兒越近,就越能看到顯眼的綠色。
周洋眯了眯眼,終于走到近前,往下一看,“嚯,這是什麼玩意?”
隻見滿目的綠色充盈了土坑,黑黃的泥土層裡密密麻麻地長滿了野草。
外圈的野草簇擁着裡圈,一層一層将衆多的狗尾巴草擁在中間。
坑底甚至都看不到屬于泥土的黑黃色,狗尾巴草的根莖無孔不入地紮入土層,俨然将墓坑霸占成了獨屬于它的居室。
而在這墓坑之外,卻仍是寸草未生的黑黃土地。
山上的這片地方,大抵是被先人破壞了土質,周圍長草的地方一般都很少。
“奇了怪了,”周洋感歎道,“誰有這麼大仇,人都死了還要給人家的墓穴裡種草?”
玩笑是這麼開的,但任誰都知道哪會有人幹這種吃力又不讨好的事情,就算搞惡作劇也不是種這麼多草來惡心人吧?
何況,為什麼非要在裡圍種尾巴草?
徐家本就人丁稀薄,除了徐文芳以外,剩下來的幾個都是旁系的人,想必應該也是感情單薄,發生這種倒黴事也沒見他們多生氣。
張家就更是慘淡了,根本沒來幾個人,一眼望過去全是看熱鬧的街坊鄰居。
一群人還沒看夠樂子就被主家人遣散了,兩家人留在原地商量着換個日子重新挖坑下葬,這個晦氣的坑先讓幾個小年輕給它埋住。
周洋在旁邊感歎了會,覺得沒趣就離開後山走了回去。
這幾年黃土越發肆虐了,村裡家家戶戶這門扉上全是塵土,老家待不成,這事完了趕緊回城裡去。
周洋想着想着就走到了岔路口,腦子一蒙就往陳讓家裡去了。
還沒走到人家門前,就見陳讓一個人站在門口的老槐樹下,光直射下來透過枝丫間隙鋪在陳讓的臉上。
光影斑駁,陳讓蒼白的臉上毫無生機,像個活死人一樣僵硬地站在那。
周洋心裡隐隐有點發寒,卻還是撓了撓手走過去,想跟陳讓打個招呼。
一過去,周洋就手欠地拍了一下身前人的肩。涼涼的,像是在碰一塊冰一樣。
“怎麼這麼虛,哈哈……”
本來是想開個玩笑緩和一下氣氛,沒成想陳讓根本不接他的茬兒。
對面人蒼白的臉上一雙沁了水珠一樣的透亮眸子盯着他,直白地問道“你跟着他們去看葬禮了?”
周洋說是,還沒來得及說什麼,陳讓突然前傾靠近他,繼續問道“怎麼樣,順利麼?”
“啊,那個墓坑不知道怎麼回事,長滿了狗尾巴草,真他娘奇怪,這才挖了幾天啊?”周洋郁悶地回複道,瞧瞧他這兄弟,怎麼又疏離又親近的。
聽到這話,陳讓緩緩地笑了,淡绯色的唇瓣勾起,緩緩說道“是嗎,真不幸啊。”
周洋突然覺得有點發毛,怎麼感覺對面人不是很驚訝。
他也不是很關注,繼續問道“讓哥,你多會回去幹活啊,你手底下的人有聯系你開工嗎?咱們在這也沒啥事幹。”
陳讓沒說話,唇線拉平,又恢複了冷漠的表情“等一切都結束的時候就走。”
“啥?結束啥?”周洋感覺這他娘的怪得徹底,結束啥啊,一回來還變成謎語人了。
陳讓看了他一眼,擺了擺手讓他快回去,轉過身就走了。
褲子在行進摩擦間發出細微的沙沙聲,不時還能聽見黏着物被擠壓破的聲音。
周洋沒太注意這聲音,隻是聞着了一股子香甜的味道。
這味道……甚至有點上頭,還想問問來着,結果人轉身就走,于是周洋憋着一口氣也轉身回家。
昏暗的居室裡,陳讓拿着鐵鍬一下一下地用力往地下鑿着,腳下是一片黃土地,但鑿出來的卻是綠色的汁液。
渾濁的黃土與黑土混合着,粘稠的汁液不斷從鐵鍬底下溢出來,将鐵鍬的銀面染成了深綠色。
室内散發着濃郁的香甜氣味,卻讓人找不出氣味的源頭。
陳讓水潤的眸子直直注視着腳下那一堆惡心渾濁的黏液,随着腳下黏液混合的越來越融洽,分離的黃土與黑土也逐漸混合在了一起,變成了完美的深綠色黏質渾濁液體。
他的眼角仿佛受到刺激一般,突然開始流出綠色的液體,鼻孔也開始冒出綠水。
男人一把捏住鼻翼,整個人倏地蹲了下來。将臉完全埋進那堆渾濁的深綠色溶液裡,張開嘴巴大口大口地吞嚼着黏液。
他的表情是無比的沉溺,像在享用什麼仙肴佳宴一樣。剛開始還有點被卡住的哽咽,到後面就越來越享受,眼白完□□露,像是喪失了對面部表情的控制。
不知道吃了多久,唰的一聲,陳讓直起了腰。白皙的臉頰布滿了惡心的黏液,喉結仍在不停地滾動着,吞咽着。
下一秒,“哇”的一聲,将所有吃進去的黏液都吐了出來。地上的黏液好似有了生命一樣,不斷地蠕動着,像一條條未成形的卵,尋求着屬于自己的生命宿體。
陳讓沖向了廁所,然而地上的黏液還在不斷向黃土下方滲透着,尋找着依存地與可供給的營養,慢慢地長出了綠色的小芽。
沒過幾秒就猛地繼續向上生長,長出鮮嫩的芽葉和淺綠的小絨毛。
不同于一般的狗尾巴草,它有點像毛茸茸的綠色小蛇,不斷蠕動着那短短的舌頭,舌苔中心還附着着惡心的黏液。
此時,男人終于從廁所裡走了出來,眼睛裡似乎帶着詭異的光彩,專注地盯着地上的小生物,像是很愉悅一樣歪了歪頭。
蒼白的面龐上绯色的唇角微微勾起,露出了一個有點慈愛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