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細碎的低語聲中,周洋悠悠轉醒。
揉了揉惺忪的眼,他看着淺灰色的車頂,手臂一伸抓住前排座椅的金屬支架,湊上前去跟陳讓搭話。
陳讓感受到座椅被抓的力度,沒有回頭,側着臉淡淡地回複着。
車窗外不時劃過深藍色的道路指示牌,顯示着距離秦鎮的距離越來越近。
易蔔瞥了一眼交頸相談的兩人,沒什麼感情地扯了扯嘴角。
劉勇坐在駕駛座上,正熱情洋溢地跟兩人攀談着,準确來說是在跟周洋攀談。
車内的幾人各懷心思,沒過多久,前窗就出現了客運中心站的指示牌。
劉勇緩緩停下了車,解開安全帶去幫小夥子搬行李。
易蔔沒動,一張俏臉冷冷地對着車窗,沒看其他人一眼。
周洋跟劉勇先走了下去,陳讓沒第一時間下車,突然轉過身對着易蔔。
易蔔感受到了前座人的視線,僵硬地回頭看了過去。
黑發男人友好地對着易蔔笑了笑,突然從口袋裡摸出一個類似茶葉小包的透明真空袋,小小的隻有一個指頭大小。
易蔔還沒反應過來,陳讓拿着小包的食指突然就掉了下來,正好落在小包裡。
易蔔呼吸一滞,雙手捏緊了身下的皮革坐墊。
下一秒,綠色的黏液就溢出了陳讓的斷指,不斷朝上凝固着,沒過幾秒就變成了一隻新的食指。
易蔔看着身前這反人類的一幕,經過上次直面恐懼的經曆,這次倒沒那麼害怕了。
幾乎是指頭剛複原,陳讓就開口對他說道:“這個給你,到時候拿去超調局調資料,那的人會給你做一些心理輔導,大抵能幫到你一點。”
不知道懷着一種什麼樣的心情,按易蔔的設想,他應該冷酷地拒絕并告知他自己的接受能力良好。
但現實是,易蔔伸出了手,接過了那個可怕的裝着斷指的小包。
兩人的手指一觸即分,陳讓好心情地下了車。
詭異地,易蔔按下了打開車窗的按鈕。
灰色的玻璃窗緩緩滑下,炙熱烘烤的氣息一下子湧了進來。
他看着陳讓背上黑色背包,拉着行李箱朝他這邊走了過來,易蔔大緻知道他會說些什麼,矜持地杵着一張冷臉沒動。
陳讓越走越近,看着易蔔乖乖等待的模樣覺得有些好笑,像是家裡那隻怪有派頭的黑貓。
走到車邊,陳讓半蹲下身子,揚起笑臉跟老闆道别。
男人歪着頭,頗有磁性的嗓音開口:“易蔔,再見。”
頭頂直射下來的陽光打落在男人的鼻梁上,在側鼻翼處投射出一道小三角的陰影。
聽到自己的名字從男人口中說出來,易蔔感覺有點怪異,胸腔微微起伏着。
不知道為什麼咳了兩下,不自在地回道,“再見。”
陳讓微微揚了揚眉,朝着男人揮了下手,直起腰朝前方走了過去。
身後穿着亮黃色短衫的周洋像隻小鹿似地跑了過來,“易老闆再見啊~有空來我們那轉轉啊~劉師傅也來奧哈哈。”
說完快速跑到了陳讓身後,屁颠屁颠地說着什麼,兩人的身影漸行漸遠,消失在了易蔔的視線内。
劉勇打開車門,系上安全帶,邊發動汽車邊對着老闆說,“老闆,那咱們走吧。”
易蔔按下車窗按鈕,看着灰色玻璃緩慢上行,沒什麼情緒地嗯了一聲。
靈水村的這段旅行,雖然有點恐怖,但其實從某種層面上來說......還過得挺精彩的。
易蔔轉過頭,感受到脖子因為長時間外扭而有點僵硬,抿了抿嘴,左右轉動了兩下。
他才不會承認是覺得直視前方老看陳讓有點不自在,這才幾乎轉了一路的頭。
正左右轉動着,突然看到右側車座上有個黃黃的小玩意。
他心下疑惑,伸出手拿起小東西。
看起來像是夾在身上的蜜蜂小挂件,大抵是周洋下車時落在車裡了。
易蔔心裡升起了一點他自己都沒察覺到的小興奮,拿過小蜜蜂挂件放進了前側座椅的小兜裡,這下真是不去也得去了。
窗外的景色飛速變化,易蔔也慢慢揚起了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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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逐漸失去白晝炙人的明亮,轉而洋溢着一種溫潤而柔和的色彩,暈紅的夕陽向着與天相接之處慢慢下落,整個大地都被橘紅色的光暈蒙上了一層彩調的濾鏡。
易蔔踏着點進了家門,還沒來得及換衣服,就見到自己的老父親坐在客廳的沙發上,一雙眼睛神色不明地盯着自己。
他額角抽了抽,忍着不情願,過去喊了聲爸。
老頭瞅了他一眼,慢悠悠開口道:“回來了。”
邊說着邊吹着嘴邊燙嘴的肥牛海帶湯,一副前幾天的事沒發生過的樣子。
易蔔就知道會是這樣,在心裡幽幽歎了口氣,問他哥在不在公司。
老頭終于喝下了第一口湯,砸吧砸吧嘴回複說在,讓他過去報備一下工作,下次别再一賭氣就東跑西跑,多大人了一點都不成熟。
這回易蔔沒再搭他的話,邊走邊脫了外套上樓。
老頭看着二兒子的背影,幽幽地歎了口氣,繼續品嘗着手裡的鮮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