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幽州”二字,箫子渝指尖一顫,緩緩坐下,臉龐劃過一片溫熱。
“殿下…餘昭明……我一無所有了……”他的委屈好像在這裡一瀉而下,不可收拾。
“我好疼啊,餘昭明……”
餘昭明感覺鼻子一酸,想要把面前的這個人揉入骨子裡,卻又怕弄疼了他,便隻敢輕輕攬起他的肩。
兩人便這樣靜着,輕輕聽着樹枝傳來的雀鳴。
良久,箫子渝眨了眨眼,問道:“殿下,天黑了嗎?”
餘昭明一怔:“什麼?”
“為什麼我什麼也看不見?”
醫師換了一波又一波,但餘昭明得到的答案始終隻有一個。
箫子渝身上的毒素沒有根除,聚集在一起的毒素使他會有短暫性的失明現象。但最重要的是,沒有一個人在箫子渝身上感受到靈氣。
簡而言之,箫子渝的修為,廢了。
太子殿裡氣壓低沉,來來往往的人都隐去氣息,不敢發出太大的聲音。
見狀,餘昭明緩了緩心神,摒退了視為侍女,隻留了幾位醫師,随後端起一碗粥,輕輕坐在了床邊,“先生,吃點東西吧……”
箫子渝沒有應聲,許久他才問道:“我還能修煉嗎?”
但這句話剛問出口,他便愣住了。良久,換來一聲譏笑:“罷了。”
他早該撇去這些無所謂的事了,就算他現在還能修煉,也絕無可能在幾個月内修到五階,也不可能再回去了。
他連聽到族人慘死噩号的能力,也沒有了。
箫子渝愣了愣,突然低低地笑了起來,捂着額,好像是泥沼裡垂死掙紮的病人,“我現在,就像是一隻喪家之犬……”
什麼天之驕子,什麼新的希望,他連自己的家都救不了。
周圍一片寂靜,悄無聲息,箫子渝忽然開始害怕起來,全身都在發顫,雙手無助地探在床邊。
“餘昭明,你在哪?餘昭明……”
餘昭明急忙放下粥,握住他的手,柔聲道:“我在這裡,先生,我一直都在你身邊。”
碰到手的瞬息間,箫子渝一怔,又緊咬住牙,緩緩松了手。
如今,他又有什麼資格再去為人師長,有什麼資格去虜獲太子的擡愛?他現在,不過是一個有家不能回的廢物罷了。
餘昭明看見被抽走的雙手,神色暗了暗,“先生,你現在不能辟谷,吃點東西吧。”
“不吃…!”
含着淚與血,餘昭明俯身吻在了他的眉心,而箫子渝沒有反抗。
一切都隻是鏡花水月的一支舞曲,換了一首又一首,但是他的狐狸崽子卻仍然陪着他。
清晨的一縷陽光照進來,餘昭明正拿着摘好的文心蘭走近屋裡。
他将花插在瓶裡,便去床邊看先生,“先生,該起來了。”
箫子渝并無動靜。
餘昭明蹙了眉,去碰他的額,竟然出奇的燙。
“去傳醫師!”
忙活幾個時辰才把燒退下來,餘昭明幾乎是要累癱在地上。
沒了修為的保護,箫子渝的身體太脆弱了,稍一不留神就會磕着絆着,這也讓餘昭明頭疼又心疼。
他偷偷去找了幾位醫師問着,說箫子渝現在全身靈脈滞澀,所以不能引靈入體,不過可以通過皇族龍息助力打通。
餘昭明現在修為不高,再加上還有狐族血脈,龍息并不夠純粹。但又不好每次都麻煩爹來,所以此後的小殿下更加勤學了。
每日練完了劍,他又會沐浴清洗好後,偷偷潛入屋裡給箫子渝注龍息調息。
經過一個月的療養,箫子渝的身體也漸漸的好了起來。
今日是他眼睛拆繃帶的時日,各大醫師、他所教的貴族幼童都前來候着。
光照入他的眼眸,暖暖的,箫子渝像是被光芒包圍,又像是在花團錦簇裡,僅僅一眼,便能感受到這個人身上的矜貴傲氣。
“哇,這是我見過最好看的眼睛了,像紫寶石一樣閃閃發光。”
聞聲,箫子渝淡淡撫上自己的眼,目光掃過屋裡的人,卻沒有看到他。
他怔了一下,剛想下床行禮,卻被餘鴻攔了下來。
箫子渝抿了唇:“諸君,今日之恩我箫子渝銘記在心,他日,定然相報。”
聽了這話,大家都知道箫子渝這眼睛是好了,都笑着打着哈哈:“小先生若是過意不去,不若接着留下來教教孩子們吧。”
“子渝現在的情況,恐怕順不了夫人心意了。”箫子渝的眸子暗了暗。他現在修為盡失,連眼睛上的障眼法都控制不住了。
“修為算不得什麼的。況且這些時日不斷地經過殿下的龍息調修,你的靈脈早已被修複得差不多了。也因禍得福,得了魔龍族的恢複能力,這可是萬金都買不來的東西。”一個醫師說道。
其他人也紛紛勸着:“對呀公子,您天資過人,想必很快就會修回來的。”
聽着這些安慰的話,箫子渝心裡又是一暖又是一涼。
餘昭明……
對,他現在忽然好想見到餘昭明。
殿下會去哪了?他現在在做什麼?
又經過不少拉扯送禮,終于是清靜了。箫子渝起身下床,看着鏡子裡自己的眼睛,眼皮直跳。
好在他此刻不在修仙界,也好在妖界并不知曉這件事。
箫子渝嘗試去召集靈力,但很快就被吹散了。他沒有靈力了。
他的丹田從波瀾壯闊到枯竭衰敗僅僅用了一盞茶的時間。
一盞茶的時間,他被放入殺陣裡折磨地不堪人形。像金絲雀一樣被鎖在籠子裡,親眼看着一場浩浩湯湯的屠殺。
箫子渝的指尖沒入血肉,全身都在發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