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重珩已然無法再度隐匿身形退回,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一步掠出,尚未落地,已化出碎空刀,一刀橫削過去。
那頭目察覺有人突襲,連眼神都來不及轉過來,卻已提起修為,憑直覺反手猛地斬落。靈力催動下,刀風竟化出巨大的虛影,似要截斷河流、劈開山石般,當頭而下。
青年修長矯健的軀體倏忽閃開,碎空刀順勢斜挑,去削對方的手腕。
他面上并無表情,沉靜如水,被人突然抛出又驟遇強敵的處境下,竟也能極其迅速地做出最準确的判斷和反應,行止從容流暢,毫無纰漏。
然而他心裡卻已經掀起了驚濤駭浪:那頭目不僅手握謝氏麾下精銳的特制兵器,竟連功法也能看出明顯傳自謝氏正統,但因枯骨中隻殘留了一部分,并不十分完整。
雪亮的刀光突兀地一頓,斜挑的勢頭被那頭目揮刀格住。
暴烈的靈力自他異常高大的軀體中澎湃而出,威壓仿佛瞬間将周圍的空間都凝固了般,唯有陌刀的巨型鋒刃虛影随之快速向謝重珩當頭劈下。
謝氏以純粹的凡人血脈而力壓那些洪荒後裔的世家,居六族之首,其功法絕不是他短短五年練就的其他功法所能輕易抗衡。
強大的威壓壓得他霎時眼前一黑,腦中轟然作響,幾乎一動不能動,隻能眼睜睜看着能斬斷猛獸的刀鋒向自己逼近。
這等修為絕不是普通頭目。
此時也顧不上暴露身份,他本能地運轉家傳嫡系功法,忍着血肉骨骼内髒都似乎要被擠碎的痛苦,硬生生将對方的威壓化解,堪堪在刀鋒落到頭上之前擺脫了控制。
手腕一翻,掌中利刃從一個刁鑽而詭異的角度掃向那頭目的咽喉。
頭目反手橫刀招架,銅鈴巨眼此時才看見了碎空刀,不知為什麼略略一怔。
卻不料這本是虛招。就在這一刹那,謝重珩身形一晃,已閃至其身後,刀鋒回撤,順勢一抹,空着的左手上施了些修為,托着那副異常高大的軀殼輕飄飄放倒在地。
直到此時,那頭目抽搐着,喉管上終于裂開一線口子,噴濺出一片血瀑。他喉嚨裡“荷荷”作響,銅鈴巨眼幾乎要突出眼眶,卻再也無法說出一個字。
自謝重珩現身至了結幽影頭目,過手數招,不過一眨眼的工夫。
整個營帳前的幽影不下百人,反應最快的也僅僅隻來得及張開嘴,卻沒發出一點聲音,驚成了一片雕像。
能在往生域中混到頭目的位置,修為絕不是水出來的,何況此人一看就是這三支幽影中身份最高的一個。交手時間雖短,謝重珩終究還是受了些内傷。
他安靜地立在原地緩了緩,不露聲色地拭去唇角的血迹,又垂目看了尚未徹底斷氣的頭目一眼,将一肚子想活剮了墨漆的火氣連同胸腔裡翻滾的氣血一起勉強壓下,方才冷聲道:“還躲着幹什麼?出來看着點!”
原本打算先暗中解決了另兩人,最後将這個活捉,查清楚這把刀的來曆,卻不曾想因着那妖孽不知死活地将他抛出來,第一戰就與之對上了。
方才發現此人竟身負謝氏功法,他心中疑慮更甚。但迫于形勢,不得不先将其斬殺,斷了線索,怒火簡直要騰穿天靈蓋。
話音未落,素衣雪發的身影已施施然站在他對面,春風拂過的柳枝般微微一欠身,墨漆半真半假地懶聲應道:“遵命。”
濃黑劍眉下,那雙向來明朗純澈的杏眼終于顯出了幾分冷厲意味。謝重珩提着刀,橫眉煞了他一眼,聲嗓冷淡而平靜:“這個死人我留着有用,你最好别再耍什麼花招。”
高門世家的嫡系子弟,縱然是極其嚴厲的警告,也多半不會口出惡言。墨漆心知這是真将人惹惱了,當即舉手做發誓狀,誠懇道:“我對死人沒興趣,你放心去吧。”
青年眼風如刀,冷冰冰釘了他一瞬,方才轉身往下一處營帳而去,卻沒瞧見身後衆幽影驚懼戰栗着伏地而拜的場面。
素白袍袖一拂,幽影們便茫然地各自歸位,像是什麼事也沒發生過。
但這趟出了點岔子。營帳前仍是聚着百十号幽影,謝重珩潛到後面突然劃破帳幕闖入,卻驚見内裡竟有剩下的兩名頭目。
他當機立斷,一手彈出道氣勁去封遠處那人的口,一刀反削離得最近的一個。心裡那團窩了許久的怒火無處發洩,便全都用在了那一刀上。
兩個頭目措手不及,一個短暫地被噤了聲,另一個倉促提起兵器格擋,卻被一道雪亮的刀光從頭劈成兩片。
幾乎是在同時,勁風自謝重珩身後唰然而下。他往前一躍闖進迸濺的血雨中,那僅存的幽影頭目終于嘶吼:“來人!血食在此!”
就這幾個字的工夫,二人已交手數招。其實哪怕仍無法出聲,營帳中的動靜已足夠引來外面的幽影圍攻。
寬大的營帳立時被撕碎踏平,衆幽影咆哮着沖進去,剛好看見一顆頭顱滴溜溜迎面飛來,砸在其中一人懷裡。
原本殺氣騰騰的人群霎時頓住。
帳中倒着一具無頭屍并兩片人,隻剩一個不知從哪來的青年還站着。
那人一身深色緊衣窄袖,看不出血色,卻渾身浸潤着潮濕黏膩的血腥氣,英俊面容上沾染了些殷紅的痕迹,眉眼濃重,容色平靜,正側首望向他們。
須臾,他微微一笑,十分客氣地道:“諸位有什麼要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