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具體我現在還說不好,隻能判斷最早居住在此的,是一群天地化育的妖族,也就是如今的凡人所認為的神明之一。這裡正是他們的家族故地。”
墨漆懶洋洋地,仍抓着他的手腕,另一隻手拍了拍他的肩:“神明庇護凡人,對抗外界的強敵,卻也會損耗大量兵力和器物,需要收取供奉用以維持。”
“一場沒有擺上台面的私下交易而已,雙方都默許了,沒什麼好指摘的。”
無數慘死此間的性命最終歸于這兩句輕飄飄的總結,不帶絲毫情緒,仿如日升月落、四時錯行般理所應當。
他全沒覺得有什麼不對,依然散漫道:“由此看來,祝融、句芒二峰正是他們的煉器之所。外面那些骨灰連同形成往生域中幽影的枯骨,想來都是被他們劫掠至此的凡人先祖。”
“但這些,應當都是天地開辟之後,到億萬凡人居住的各個時空秘境形成之前,凡人部族還奉人皇為尊時,那段極其混亂的洪荒歲月的往事了。”
凡人時空自然化育後,形成牢固的保護屏障,将這些軀體脆弱卻堅韌頑強的生靈分隔、保護起來,天地法則也随之逐漸變更。即使是先天神魔妖,也不敢再輕易對凡人直接下手,否則必然觸怒天道。
今日所見所聞,隻怕是大昭史官世家、萬藏顧氏都沒聽過,更難以證實的傳說。謝重珩張了張嘴,本想問他,既然知曉這麼多堪稱秘辛的往事,為什麼單單遺漏了這群妖族的信息。
但轉念一想,他将這點遮掩過去,自然是不願說,問也白問,于是改了口:“這些也是你那秘本上記載的?”
“半數以上是,有一些是我自己從前推測的。原本我還将信将疑,也就沒怎麼跟你提起。但方才一見那巨型法陣,就一切都對上了。”墨漆半真半假地道。
心緒從先前的震撼和激蕩中抽離,回歸現世,謝重珩沉默下來。
倘若這就是煉制外間那些星鐵精石之法,這條路至此也就徹底斷了。
莫說全往生域眼下就他們兩個真正稱得上生靈的活物,縱然能找出這麼多的凡人,他也不可能狠戾到真用無數同類的魂魄去煉造大量兵器。
像是知道他在想什麼,素衣雪發的男人又拍了拍他的肩,散漫微笑:“放心,方才所言是鍛造神兵之法,所用材料要比那些石頭高級多了。”
“外面都是開采出來的廢棄之物,以它們的質量,還配不上這麼複雜尊榮的流程。”
“但,”謝重珩回過神來,發現墨漆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将他往法陣外拖,“一則我們并不知曉具體煉制技術,二則,如今仍然沒有找出能點燃海魔淚的方法。”
那人松開他的手腕,開始慢悠悠地滿山洞走:“技術好說。但凡生産物品,總有等級檔次之分。”
“此處既然是煉器之所,除了真正的神兵之外,應該還有出産一些次等兵器。說不定相關書冊就藏在什麼地方。具體怎麼改進運用,那就是煉器師的事了,你我也操心不着。”
“至于海魔淚麼,從前你所說的,往生域中流傳的太初炎火的傳說也許有所謬誤。大概是年代太過久遠,傳得變了樣。”
“我最近重新看了看秘本,倒有段差不多的記載,卻不是祖神斬滅混沌後世間第一團火,而是天地間第一縷光芒,太初之光。傳說洪荒神界第一任人皇鳳炎就是太初之光轉世。”
“若我猜得不錯,此人活着時為了誅妖滅魔,不惜犯下滔天殺孽,以身為祭。縱然死了化成燈火,想必不會忘了這些本能,對于産自海魔的海魔淚應該有焚燒之效,可以試試。”
世間億萬時空秘境,關于太初之光的傳說不計其數,卻隻有極少數傳承久遠的族群知曉相對接近真相的幾個版本,謝重珩的家族謝氏正好就是其中之一。
即使如此,曆經時光長河的沖刷,也無人可以考證那些代代相傳的故事裡,究竟還存有幾分真實。
他原本想要反駁,這麼重要的事,豈能将希望全部寄托在虛妄的傳說上。何況在他所知道的那段過往中,鳳炎早已羽化歸于天地,不複存在,又何來的化燈一說。
但擡眼瞥見巍然淩空的巨型法陣和小山般的煉器爐,他當即決定閉嘴。
誰能斷定傳說就一定無憑無據?就一定缥缈妄誕?焉知其中沒有先祖大能的隐藏寓意?焉知不是在漫長歲月中人為地改變了模樣?
思緒萬千的人漸漸落在了後面,墨漆找得很專注,也沒發現。素白的瘦削背影很快模糊在了幽遠空間和缥缈浮雲中,仿似籠着一層迷霧,看不真切。
謝重珩緊緊盯着,想起方才,有片刻的凝滞。
那些凡人聞所未聞、連想象都無法想象的傳說,被那人娓娓道來,竟真實到彷如親眼所見。除了“你怎麼知道這麼多”外,令人生不出絲毫質疑。
他這位盟友,究竟是什麼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