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約是末代狐君滄泠神君被囚困在家族故地,怨恨不甘,傳出了“天上浮空明,十樓連五城。神明撫我頂,結發授長生”的傳言。隻要找到空明浮境,就能受神族點化,得享永生。
許多不明真相的人為之颠狂,前赴後繼,意圖破開結界,死傷無數。
後來鳳曦取代滄泠,成為了往生域新的主宰。曆經無數次時空動蕩和變故後,結界逐漸不太穩固,不知怎的終于一朝破損,且正好破在大昭的疆域——天龍大地邊界六境的範圍。
鳳曦也許是尚在沉睡,也許是覺得根本不值當過問此事,幽影成批湧入大昭,大肆屠戮、啃噬凡人。
彼時正逢大昭建立之初,剛剛從戰亂中緩過來不久。聖祖召集麾下精銳和六族先輩,付出了慘重的代價,方才将破損壓縮至如今的四個入口處,以天絕道的功法補上,又設法誅盡此前逃出來的邪物。
兩個時空重新阻隔。但畢竟跟鳳炎的水平相去甚遠,傾盡全力也隻能做到幽影不出,凡人可入。
聖祖深感此處是個不祥之地,任憑其留存世間,終歸是子孫後代的禍害。于是待元氣恢複後,索性再度召集六族,組成精銳聯軍,征伐往生域。
隻不過結果不太如意,全軍覆沒,無一生還。聖祖也随即薨逝。
這段曆史謝氏先祖曾有參與,謝重珩也知曉。初見時他也聽墨漆說過,因其修補時煉化無數魂魄,怨氣沖天,陰氣深重,常化出幻境甚至直接攻擊神魂。
這也是為什麼往生域中并無幻境,但入口處的陰風鬼氣竟會比裡面還濃烈,以至于竟能自然化出真實到能讓靠近者迷惑至死的幻境的原因。
“既然連從前鳳炎鑄造的結界都有過破損,後世凡人修補的又哪裡及得上太初之光的力量?往後不定什麼時候舊事重演,也就再正常不過了。”
墨漆懶洋洋地往寬大椅背上一靠,慢吞吞地道:“若是昭明帝機緣巧合下,知曉此處就是大昭曆代帝王都在苦尋的浮空明境,你猜他會不會再度兵發往生域?”
“何況你我進來之時,大昭已經走到王朝末路,天災頻繁,人禍疊起。劇變隻是時間問題。”
但謝重珩仍然覺得不可思議:“大昭建立之前,龍淵時空經曆了多少次大的動蕩,往生域都沒事。區區凡人的戰亂,不至于影響到這種厲害的結界吧?”
素衫雪發的男人聞聲側首,睨着他,碧色狐狸眼中幽幽沉沉,又溫柔又妖孽地一笑,散漫道:“誰給你說的,往生域的結界不受凡人影響?”
“此境所有結界,都是凡人所為。鳳炎能将其構建出來,自然也不排除有人能将其破壞。旁的不論,大昭的帝王手握天絕道,未必就做不到。”
“我們既然走到今天,總不能等事到臨頭再想辦法,所謂未雨綢缪,總要提前做好一切可能的打算。”
謝重珩自然知道他為什麼認為大昭帝王竟有此能力。
天絕道|号稱立國之本、王朝命脈,其實屬于巨型法陣類,是王朝開創者、聖祖鳳千山所構建。
與大昭建立之初,修補往生域結界的功法一樣,它隻歸曆代大昭帝王掌控,據說都傳承自洪荒神界第一任人皇鳳炎的誅妖六劫淵。自然,它也需要一個超凡的中樞。
如此強大的存在,若是傾盡全力,撕開往生域的結界也算不得什麼稀奇事。
微微搖頭,謝重珩道:“你說的都對。但恕我直言,大平原雖不屬于任何一支幽影勢力,無需動手就能拿下來,隻是真這麼做了,隻怕會犯衆怒,引得其餘三城聯手攻伐。”
“我倒從不知道,宋将軍一路征伐至今,竟然會怕打仗。”墨漆拖着嗓音,似笑非笑地道。
“從前最貧瘠落後的朱雀城崛起,與另外兩城甚至三城之間,早晚有一戰。屆時就算他們不動手,我們一旦對東境蒼龍城開戰,那兩城必然不能坐視。”
“縱然以一境之力對抗三境,其實也不算特别難。将軍熟谙兵法,應當知道,攻城為下,攻心為上。心戰為上,兵戰為下。”
“其餘三境的幽影們不是真就甘心為奴為畜,任憑打殺,隻是往生域中傳統一向如此,沒有任何人想過要改變。”
“但如今有了現成的先例。我們隻需盡早遣人潛過去,散布言論和圖冊,将南境幽影的生存狀況宣揚開去,讓大家都知道原來即使是在往生域中,也還可以有另一種活法,你猜他們會如何想?如何選?”
謝重珩仍是持不同看法:“先生高見,這确實是個好辦法。但,我覺得眼下我們根基并不算穩固,還是應該先穩紮穩打,不宜多樹敵人。”
“此事,可以暫且放着,過幾年再說吧。至于大平原的事……”
墨漆斜斜瞥過一眼,眼神莫測,語調散漫:“如何?除了犯衆怒,也許你還有什麼别的考慮。”
他似乎什麼都知道。謝重珩斟酌了一會,方才接着道:“無盡山上那位神明掌控着全往生域,生殺予奪。”
“若是因此冒犯了他,以我等區區凡人、幽影的力量,完全沒有辦法與之抗衡。屆時隻怕得不償失。”
以鳳曦的冷血無情,絕不會因為他是他的徒弟就網開一面。千年後他能殺他一次,千年前就能再殺他們一次。
他可以死,卻絕不是死在他的家族尚未獲救之時。
墨漆湊近了些,單手支着下颌,瞳仁中晦暗不明,打量着他,慢吞吞地道:“你似乎對鳳曦有些了解?”
“莫非……他就是你那心心念念的好師尊?所以你總要顧忌着他?”
謝重珩看了他一會,也笑了:“先生不是早就知道了麼?”
早在當年,詭異地進入濃霧中取到太初之光時,墨漆失控消失前,曾說“你那好師尊鳳曦”。相識多年,他從未提過他師尊的名号,墨漆是如何知道的?
“我曾借開爐點火之機,重新觸碰了太初之光,卻并無半分異常。”
“由此可見,當初先生說我被它影響而産生幻覺,你并未說過這話,是在诓我。雖然我至今沒想明白,先生究竟想遮掩什麼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