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重珩略一盤算,幽影成型怎麼也需要十幾二十年,他若現在動手,似乎已經有些晚了。
就聽那人拖聲懶調地:“我這正好有幾個,到時候給你。”
聽他這意思,倒像是一早就知道盟友的打算和困境,早就思慮清楚,提前預備好了似的。
“先生為何願意如此傾力助我?”謝重珩沒有立刻答應。他是真心疑惑難解。
若說從前還能勉強解釋為他們是綁在一條船上的同伴,幫自己也是幫他,那麼這次,純粹是個人私事,他竟也如此盡心竭力。
莫非他從前都錯怪了他的盟友,墨漆不是沒有心也不是全然的冷血無情,隻是極其難得才會顯露他為數不多的一點善意?
白衣皓發的妖孽男人似笑非笑地睨着他:“說不定我是要利用你暗算鳳曦,就如同當年鳳炎利用滄泠算計九尾天狐一族那樣,如今不過是為拉攏你,騙取信任而已。”
他說得半真半假,擺明了不想說實話。
謝重珩根本不信。一個有資格與他師尊結下仇怨的人,怎會對他有所圖謀?
縱然真如他所言,鳳曦身為往生域的主宰,豈會不知道?又豈會坐視不理,百年來無所作為?隻怕一早就下山除掉他這個勾結外人的逆徒,清理門戶了。
但盟友什麼也不肯說,此舉又無異于雪中送炭,他也隻能誠心緻謝。
計劃已定,忙碌的收整交接中,區區一兩月的時間如飛而逝。墨漆果然将十幾個青壯年幽影交給他,言說盡皆已被他點血入骨,施以死生秘術。
那些大多是長相平平、毫不引人注意之輩,正适合在重重監視的大昭低調行事。
隻除了一人。
那人看起來比他大不了多少,身形瘦削,乍看之下,輪廓竟同墨漆有幾分相仿佛。雖面目五官都不同,是端肅大氣、極度尊貴的容色,溫和中隐含着幾分威儀,但不言不笑時,細看連神态都依稀相似。
也許是他面目太過沉靜,無端顯出些看盡滄桑的寂寥意味,又帶出些中年人的穩重和通透。
不知道為什麼,謝重珩總覺得這形貌依稀曾在哪裡見過,應該是在他進入往生域前,永安城中。隻是時間太過久遠,這些年亂事太多,實在記不住了。
“鳳……不歸,會一些法陣術咒,可以足夠信任。”見他多看了兩眼,男人眼中顯出壓制不住的厭惡,卻懶洋洋地介紹道。
按照墨漆的看法,利用飛舟離開永安不太現實。
“一則人數太多,需要的飛舟也多,二則目标太大太過明顯,三則容易遭到攔截。不如尋找合适的地方設立據點,布下傳送陣。”
“雖說有天絕道的存在,這也不可能有絕對把握,仍不免驚險重重,但天絕道不會輕易放下。相比而言,這是個更為保險的法子。”
“如果足夠順利,待昭明帝的耳目察覺,你們說不定都已經進往生域了。縱然中間出了什麼偏差,至少也已經離開永安,想要追尋你們的蹤迹,總沒有那麼容易。”
鳳不歸正是墨漆安排負責傳送陣構建之人。
杏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疑慮,劍眉微不可見地攏了攏。
鳳?莫非又是一個鳳氏的人?
細微的動作沒有逃過那雙狐狸眼。墨漆慢吞吞地道:“不是每個姓鳳的都與鳳炎有什麼關系,大昭的帝室宗親不也姓這個姓?”
“忘了告訴你,鳳炎這種人,天煞孤劫,注定一生親緣斷絕,獨寡至死。他本是孤兒,随養父姓,除了後來那些世代單傳、倒了血黴的子孫,并沒有那麼多真正的親人。”
謝重珩咳了一聲,誠心實意地道謝:“先生于我,有如神明降世。”
對于這個滿身謎團的盟友,他實在不知道該如何去感激。
如果說憑他區區凡人之力根本救不了他的家族,那麼,墨漆簡直就是上天賜下的神迹,是真正盡心助他的人,是謝氏獲救的最大希望。
墨漆懶散睨他一眼,似笑非笑。
所謂神明,不過普羅大衆不肯自己努力的托詞罷了。總想着天降福運,卻不知若是連自己都不願意去付出,神明又豈會相助?
臨行前的晚上,謝重珩準備邀墨漆小酌兩杯。
他剛拎着酒壺沒走兩步,卻正好見素衫皓發的男人指尖也勾着酒壺,流風回雪,往他這邊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