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尾鬼無數代高手研究了伏龍琴多少萬年,也根本想不到,哪怕龍魂僅僅恢複了一絲清明,感知到同樣來自洪荒神界的天絕道中樞,竟會降下幾乎能毀滅一方的雷霆閃電。
否則,他根本不必舍棄一切、耗竭精力去籌謀去策劃,花了數年時間,布下那麼個牽涉了宮禁、朝堂、地方乃至尾鬼的繁複棋局,臨到頭還招來個意料之外的人壞他大計。
早知如此,當年直接設法潛入永安喚醒龍魂,劈死昭明帝,扶持賢親王上位,豈不簡單有效得多。可見人算不如天算,縱然機關算盡,卻也還有天意一說。
賢親王帶進行宮的死士中當然有黎雍的人。但他終歸沒有辦法知曉具體情形和盟友的進展,也沒有收到事成的暗号,隻能咬着牙死死撐着。
鳳不歸卻需要在巨龍虛影消散之前了結行宮的事,讓昭明帝順利離開。
若不然,待黎雍一倒,失去了壓制,就憑眼下的狀況,昭明帝必然放出天絕道中樞,以破解困局。
他并不打算現在就對上那妖邪玩意兒。兼且二者交替的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刹那間,他并沒有絕對把握保證謝重珩的安全。
但潛藏的人既然遲遲不現身,想必有其他想法。鳳不歸也就不急着出手去管那些閑事,而是繼續等待一個最佳時機。
抵擋爆裂的閃電雷霆的間隙,他重新感知了一下寝殿的狀況,盤算着稍後如何做才不會引起那小傻子的懷疑。
寝殿的厮殺已近平息。不出謝重珩所料,這場戰鬥其實沒什麼懸念。賢親王帶來的死士不僅數量遠多于斷魂樓的暗衛,身手也遠超他們。
不過短短時刻,暗衛接連倒下,直到僅剩禦座上的帝王和禦座下的大司樂。
大司樂全不在意滿身血污塵土。他看也不看禦座上的昭明帝,而是直勾勾盯着掌中鋒刃,一雙原本多情溫柔的桃花眼中凝了一層森冷的冰。
原本驚駭的目光飛速轉為仇恨,從刀鋒慢慢移到賢親王臉上,他忽然凜冽一笑:“賢親王說笑了。本宮生死都是帝君的人,豈能與你等亂臣賊子同流合污?”
他提着刀踉跄兩步,少年般纖弱的身體卻毅然擋在禦座前,微微側首,終于顫聲對身後道:“妾見識鄙薄,本想借助徐家為帝君剿滅禍患,卻受奸人蒙蔽,拖累帝君。今日局勢如此,妾當先行一步。”
賢親王捂着胸咳嗽起來,也不知是被濃郁的血腥味嗆的還是怎麼,一時說不出話,隻能用另一隻手做了個“上”的手勢。
旁邊立時有人上前兩步,一刀斬落。大司樂沒學過任何功夫,簌簌顫抖着,卻死死咬着牙不肯退開半步,本能地揮刀格擋。
金鐵交擊聲中夾雜着一聲壓抑的痛呼。鍛體精銳死士罡猛的刀勢哪裡是尋常人能硬拼的,當即将他震得跌倒在地。
鮮血自他口中湧出,雙臂更是軟軟垂下,也不知斷了幾處,今生隻怕再也撫不得琴了。停雲台上伏龍琴短短一節曲調,竟就此成為絕響。
賢親王喘息着冷眼旁觀,驚詫莫名。
莫說他想不明白,除了大司樂自己,沒有任何人知道,他為什麼竟甘心為辱他困他的仇人如此拼命。
哪怕僅僅是為了所謂榮華富貴,如今命都快沒了,還要死忠于昭明帝,也實在太過離譜了些。
死士搶上前去,又是一刀刺下。
大司樂躲避不及,曜黑瞳仁中映着兵器的寒光,突然咬牙側身迎上。刀鋒如切豆腐般刺入他左肩,将他釘在禦座前的地上。
隔着些距離,徐南池眼神微動,不着痕迹地退入死士群中。
畢竟是曾經幾番求而不得之人,卻落得如今的慘烈地步,注定将命喪于此。痛快之餘,他也難免生出一絲不忍。縱然不能出面相救,總歸不想親眼看着這傾城絕色死在眼前。
更重要的是,如今的局面,他并不想做那個出頭沖鋒之人。
今日若能成事,他自然功不可沒。若中間還有什麼曲折,身在死士群中,豈不安全許多?
昭明帝冷冷看着為護他而重傷的寵妃,連半點伸手相扶的意思都沒有,鷹目中意味莫名。
到這個份上都不見他有什麼作為,可見果然已經被逼到絕路,幾乎不可能再有任何回旋的餘地。謝重珩用力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瞳仁中仿似有鋒刃的寒光劃過。
罷了!為這麼個剛愎暴虐的帝王而死固然憋屈,但當年伯父謝煜壓上嫡系諸多親人的性命,冒着欺君的重罪助他離開永安時,對他唯二的要求之一,就是無論如何,也絕不可忘了他是謝氏子弟,是大昭之人。
族叔謝煙更是用自己和麾下殘存将士魂飛魄散、斷絕輪回的方式教誨他,謝氏護的不是帝王一人,不是大昭一朝,而是腳下這片天龍大地短時間内的相對安穩。
哪怕明知此去再無生路,他也絕不能眼睜睜看着賢親王這種為一己私欲,不惜通敵賣國的貨色竊據王朝最高權柄。
寝殿内外無人發現潛藏已久的青年,更無人察覺他的心緒起伏。
見那傳言中的禍國妖妃隻剩下等死的份,賢親王略一示意,死士當即領會,不再浪費時間。
他蓦地拔|出長刀,猛然斬向昭明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