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兀地想起點事,當下腳尖一轉,飄過去:“你這貓子,它舔人手麼?”
他突然出聲,又問得古怪,沒頭沒腦地來這麼一句,将那女侍吓了一跳。
好在訓練有素,她并未失了儀态,即時斂手躬身行禮,畢恭畢敬地回道:“副令大人安好。它高興的時候會的。”
“唔。”謝爍一摸下颌,又疑惑道,“那它會舔出聲音麼?”
女侍低眉垂目,不甚明顯地一愣,大概在奇怪這位也算身居高位,不像是腦子灌了水,這都問的什麼亂七八糟的問題。
但她面上不顯,隻恭順道:“回副令大人,沒聲音的時候多,有聲音的時候少。”
得,說了等于沒說。姑且還是信了罷。一時不慎,牙尖又磕着嘴裡那兩顆大燎泡,痛得謝爍心尖都跟着顫了兩顫。他“嘶”了一聲,又腳不沾地地飄走了。
一聽見腳步聲遠去,“鳳曦”就興沖沖地将人更往懷裡拖,抱着一頓亂啃亂蹭。得虧他手長腳長,謝重珩身形高大,僅隻比他矮了不足一頭,軀體卻精實得多,竟也能被他整個盤在身前霸占着。
他尤其喜歡啃心口和脖頸兩處緻命的緊要位置,卻不知為什麼,又不像是真要下狠手的樣子,隻是不免啃得人一頸子一胸口淋漓的口水和痕迹。
謝重珩虛乏得喘氣都嫌累,偏又被他時不時啃到顫栗酥|麻,簡直冰火兩重,難受得恨不能徹底暈過去以求解脫。說也說不通,推又推不開。他隻能木着臉不去管“鳳曦”,自顧想着之前閃過的一點靈光。
在他看來,除了身邊直接的危險,戰後謝煜面臨的最大問題有二:昭明帝有意挑毛病,和宮氏旁系未能盡數被誅滅。
謝煜遇襲之前,就應該可以預見護境結界被破的大概時間。直到那則捷報發出時,戰事都沒有太大毛病。戰死人數都在合理範圍内,進度也明顯比正常快,攻入霜華後更不會有太多可供昭明帝挑剔的地方。
更關鍵的是,此戰之後若謝氏無大過,帝王短時間内不會主動出手,而是設法盡快恢複元氣。但雙方的終極對決已是闆上釘釘之勢,對方的态度并不比今晚吃什麼更重要,哪裡還需要粉飾太平。
因此,這一點非但不見得有多嚴重,甚至根本不必顧及。
至于第二點,去年春日宴,謝重珩曾暗示宮氏兄妹,必要時可撤入往生域,但他并沒有将此事透露給謝煜。且,即使霜華的護境結界過早開啟,他也依然無法确定宮長琴有沒有照他說的做,帶走一部分人。
謝煜就算再有何等智謀,料事如神,也絕不可能會比他更清楚這事,也就絕不可能擔心昭明帝會以此為由,給他安個“平叛不力,縱放逆賊,疑有勾連”的罪名。
換句話說,這點幾乎不可能在他伯父考量之内。
假如說,謝煜的重傷都仍在他掌控中,那麼,他會僅僅為了一個無關緊要的問題,在局勢如此動蕩、靈塵又壓力巨大的時候,讓自己冒這麼大的險、讓家族人心浮動嗎?
這麼一想,謝重珩又不免生出些更好的希望:也許謝煜另有後招,或是為了避開什麼更深層面的危機,擔心繼續由他領兵作戰,會給昭明帝足夠有力的借口呢?
越是想,就越覺得武定君重傷之事撲朔迷離。
他陷在一堆亂念中,從前心魔幻象中的習慣就不知不覺冒出來,下意識地就擁着“鳳曦”,一下下撫着那頭皓雪銀發。那妖孽不知什麼時候安靜下來,果真像是某種獸類般趴在他身上,又乖巧又溫順地享受他的親昵,他也沒發現。
想得入神,謝重珩也就忘了這房間并非沒有外人可以進來,至少應該先起身整理衣衫。正自神遊天外,眼前突然一亮,屏風被移開了。
印槐、單哉和另一個幽影站在門口。一個帶着顧晚雲遣人送來的滋補湯藥,一個帶着謝爍命人快馬送來的文書,一個正抓着屏風架子移到半途。
沒了遮擋,三人麻木地看着交纏在一起膩歪的人影。
謝爍離開不過須臾,他們哪裡會想到房間裡竟是這般光景。否則借他們十個熊心豹子膽,也不敢就這麼直愣愣地闖入。
“鳳曦”背對着門口,沒瞧見。事實上沒感知到敵意和威脅,他也渾不在意,隻是興沖沖地翻身壓在謝重珩身上,八爪魚般手腳并用,重新将人死死抱着。
也不知是怕有誰跟他搶,還是故意炫耀。
夏時的衣袍本就極盡輕薄。謝重珩方才被他一通嚯嚯,更是衣衫不整,襟領大敞。即使身上壓着人,也不難從露出的部分看見,脖頸、胸膛上都紅痕宛然,淋漓泛着水光。
四雙眼睛猝不及防地對上,都有些一言難盡,石化一瞬又各自飄離。
幽影們盡量維持神色不變,若無其事地将手裡的物事一一擺在榻前案幾上。謝重珩面如火燒,簡直羞窘得恨不能就地扒個坑,将自己埋進去。
偏偏此時單哉做出摸索的樣子往外走,特意聲明似的來了句:“哎呀,我們怎麼突然都瞎了?這是哪啊?公子放心,我們什麼也看不見。”
印槐和另一個幽影一齊捂臉,不想看這個白癡一眼。謝重珩臉都仿佛要燙熟,咬着牙擠出四個字:“閉嘴,出去!”
他僵硬地凝滞了須臾,索性自暴自棄地認命,想着等真正的師尊回來,好歹要央他,将他們這段記憶給消掉。
待三人離開,謝重珩試圖跟“鳳曦”商量:“能不能先把右手還我?我該喝藥了,還有些事要處理。”
意料之中地沒有任何回答,這人自顧緊緊按着他,細細啃他脖頸。第一次解藥時出現至今,他從來就沒說過一個字,想來要麼是不會說,要麼就是根本發不出聲音。
掙紮兩下,無果。謝重珩心累地用唯一能動的左手按着額角:“你若不肯放手,不如你來喂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