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棄子恨不能将之食肉寝皮,談何協作?
眼見堂堂司任令、帝王特使竟遭如此對待,随同前來宣旨的一名内宦吓得爛泥般癱軟在地,面無人色,抖如篩糠。
巫越半眯着眼睛,毒蛇般的目光一轉,盯着他:“聽說這閹狗剛下飛船的時候嚣張得很嘛,就是不知他的骨頭夠不夠硬。”淡淡吩咐左右,“給他身上留個言,先扔進萬蠱窟招呼招呼,過幾天再将他手足斬斷挖眼紮耳,做成人彘丢上飛船,務必活着送還給鳳北宸。”
近衛毫不留情地用匕首在内宦身上一刀一刀刻下主将的回複。凄厲的慘号聲中,巫越森然道:“叫鳳北宸還是趁早換個人執掌吏部罷。”
“司任令大人既然要跟我談忠義,那就留在這裡,與我等共存亡,方不負忠義之名。”
特使一行如泥牛入海。直到十月初,被削得僅剩一具軀幹的内宦才作為人|肉信件,帶着消息回到帝宮。他整個胸膛上的皮肉都被生生撕咬着吃盡,露出白慘慘的骨架和猶在活動的内髒,人卻果然還沒死。
巫越嚣張的回信就深深刻在那些骨頭上:“老子确實有開啟護境結界的權柄,但老子偏就不開。南疆子民既然注定有此一劫,你們中心三境的這幫縮頭烏龜們總也該一起付出點代價。你要保着你那王八窩,可以,憑自己本事。”
昭明帝恨怒欲狂,卻也知道南疆邊界隻怕已經被攻破,整體淪陷不過幾日的事,他的人馬再去也是送死。他不得不即刻下令,在中心三境邊界城池就地駐防,不惜代價阻住天狼聯軍。
果然,東南方向随即金光耀目,照徹天地,萬藏顧氏開啟了護境結界。巫越卻當真說到做到,至死不曾動用這層強力防禦。西大漠人山呼海嘯席卷而來,集中力量,猛烈攻打中心三境邊線一帶。
就在南疆陷落那幾天,冰帳汗國幾經探查,确認宮氏果然已徹底敗亡,并未給他們留下什麼陷阱,終于正式宣戰。二十幾萬體型、戰力不輸于西大漠人的大軍悍然越過兩國邊界,長驅直入。幾乎無有抵抗,不到十天,入侵者的鐵蹄就自西而東,踏穿了整個霜華境,大肆劫掠,燒殺奸|淫。
算上早前落于岱鈞之手的傾魂,整個西部三境至此全部失陷。
但正如謝煜的預料,冰帳汗國大軍根本沒有往中心三境方向進攻,而是直奔碧血防線北端而去,目的很明确:以此作為突破口,先拿下大昭北部全境,站住腳跟侵奪物資,再徐徐圖之。
幸而昭明帝雖防着謝煜别有用心,擔心對方是要将他手上的兵力盡可能拖耗着,好趁機做什麼手腳,卻也不得不承認那番分析言之有理。
他從中心三境邊界調派了七萬兵力,用了個折中取巧的法子,全部駐紮在碧血防線中部,準備一旦有問題就發兵增援。
冰帳汗國大軍第一波的勢頭尤其猛烈。碧血諸城池的各類防護結界年久失修,要麼效用大減,要麼迅速潰碎,要麼索性開不了。甫一交戰,防線北端的求援急報就一日連發十二封。七萬人馬全部壓上,晝夜兼程,險險趕在城關被破之前到達。防線暫時勉強守住。
然而即使如此,碧血和萬藏也岌岌可危。
東部則同樣不容樂觀。海上戰線一退再退,開戰不到一個月,尾鬼已然逼近海岸。
戰況嚴峻如斯,一日勝過一日地危殆,各路消息雪片般飛進帝宮和諸世家。情況越來越不妙,昭明帝召集一衆臣屬,大小朝議不斷。除了硬撐死守,卻無法可施。
直到東部最新傳來一份戰報,衆臣屬再度商談無果。文德殿中重歸寂靜時,昭明帝下意識地擺弄着甯松羽那支玉骨瓊枝毫,心浮氣躁。
六族已去其四,他的六合同風筆挂上卻仍然隻有兩支筆毫。但他煩怒的并非這點,而是戰報上說,謝氏軍已被逼得全部退入了岸上防禦。
起初昭明帝認為他們步步後撤又是謝煜的計謀,可現在看來,靈塵似乎确實已經難以為繼。他終于有些坐不住了。一旦那邊出了任何差錯,局勢很容易就會全面崩壞,中心三境将被各路強敵整體圍困其中。
他自己私下倒是有一條絕妙的對策,隻不過個中緣由不太适合擺到明面上說。
“啧,為今之計,隻有跟謝煜商量,與謝氏精誠合作,借助他們的勢力,方有轉機喲~~”昭明帝正思慮不已,腳下忽然傳出一個甜膩得能掐出水來的聲音,尾音還特意拖長,蕩出了幾個曲折。
伏淵跪伏在地,被迫聽從指令做着人|肉腳踏。
若他還是正常身份,鳳北宸給他舔鞋底都不夠格,但受制于靈奴契約,任是什麼樣的折辱和作踐他也隻能乖乖受着。隻是這會子他嘴上仍是不肯老實,擠眉弄眼地開始發笑。因是面朝下,聽起來有些沉悶。
昭明帝沒有開口,連眼風也沒投下一個。他确實是這麼想的。
過了會,他才道:“謝煜叔侄那招未知的隐藏布置,固然是對朕極大的威脅,但如果讓其中一人前去靈塵主持大局,迫不得已時他必然隻能先行動用,度過難關。如此一來,豈非同樣也算是為朕所用?”
“因勢而為,借力打力,正是那老匹夫多年來慣常的招數。這不過是以彼之道還施彼身而已。”
隻是……
伏淵不愧是最了解昭明帝的人,一語戳破了他的心思:“有這等好計你會不早用?還不是因為一旦走這一步,就等同于服了軟?對方必然會獅子大開口地提苛刻條件,我猜很可能還會趁機要求放了謝重珣。”
像是想到了什麼特别好笑的事,天絕道中樞微微顫抖起來。瘦削的脊背上,兩片嶙峋凸起的肩胛骨振動如蝴蝶的翅翼,卻又絲毫沒有影響到主子踩踏的腳。
“欸~呀!”一聲簡單的感歎硬是讓他轉出了幾個彎,“堂堂一朝帝王,難道竟真要向這個不臣之人低頭?”
“而且這樣就會讓旁人知曉謝煜當年瞞天過海,将謝重珩送出永安,而你至今都隻能猜測他們所謀之事也許跟往生域有關。這又是你遭他們算計的一份鐵證。”
這兩條正是昭明帝最為不甘的。他猶自遲疑不決,聽得這刺耳的話,腳下用力一踩。脊骨“咯啦”聲中,靈奴不出意外地匍匐于地。
但片刻之後,帝王忽然緩緩顯出一點酷厲微笑:“你說錯了。朕絕不是低頭,而是要以退為進,利用謝重珣對付謝煜。”
“此事還得由你出手。朕會告訴你怎麼做,剩下的,就看你的手段。”
擡腳碾在伏淵臉上,昭明帝淡聲道:“至于他們的勢力,自然也要替朕賣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