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麼東西站在了他的左旁。謝以令此時腦中一片清醒,身體卻被定住了一般,動彈不得。他右邊就是南宮賜。
想到這兒,謝以令心中突如其來地放松了幾分,隻要這東西動手,以南宮賜的功力,不可能察覺不到。頭頂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聽上去像是什麼藤蔓植物在瞬間生長,他心中不免好奇。
待那東西垂到他頭上,在他臉上掃過幾陣後,謝以令忽然明白了那是什麼——那是人的頭發。額上的冷汗在這種僵持下順着眉眼往下滴,劃過下颚時泛起一陣細微的癢意。
不知過了多久,或許是一個時辰,也或許隻有半個時辰,謝以令陡然從一股失重感中驚醒過來。
“師——”他急促地喘了幾口氣,下意識擡起左手去抓南宮賜,一句話才冒出一個字,那隻手便在半路被南宮賜捉住。
“怎麼了?”南宮賜迎着僅剩的燭光偏頭去看他,卻見謝以令滿頭冷汗,臉色如紙,握住的手也是冰冷一片。
“有、有東西在屋裡!”顧不得之前兩人間微妙的尴尬,謝以令急促地喘息,對南宮賜說道。
顧桓之在謝以令叫的第一聲時也醒了過來,他伸手半抱住還在睡覺的阿四,身子往他們那兒湊了湊,眉頭緊皺問道:“謝師兄,你沒事吧?”
謝以令搖了搖頭,道:“并無大礙,隻是心裡惡心,那東西似乎還有頭發。”
南宮賜眼神暗了暗,道:“能避開檢咒,估計有點本事。”
話音落下,他遞過去一方手帕,輕聲對滿頭冷汗的謝以令道:“擦擦吧。”
謝以令接過手帕擦幹淨了額頭的汗,小聲說了句“謝謝師尊”。
南宮賜隻輕輕搖了搖頭。
幾人當即收拾了東西出門,顧桓之念道:“今夜怕是隻能夜宿林野了。”
謝以令提着阿四,朝四下看了看,唯天與山與林之間有深淺顔色之差。他轉過身,看向南宮賜問:“師尊,連你都察覺不了,會不會是什麼極其邪惡厲害的東西?”
南宮賜道:“‘檢’并非萬能,這屋子附近草木蔥郁,并不像有邪氣聚集的樣子,應當不是。”
不是邪物,莫非是修煉的精物?謝以令心裡猜測,回想起那發絲掃過臉頰的感覺,又起了些膈應。
南宮賜繼續說:“‘檢’可探邪怨,卻不可探哀思,那東西恐是生前心有所哀所思,卻又不生怨念,徘徊原地,不願離去。”
“嚓”一聲,阿四攤開兩手,左右掌心各有一團火,他眨了眨兩隻黑白分明的眼,問道:“那要去找找看嗎?”
謝以令瞪着眼,看着他手心兩團火苗,直驚訝道:“阿四,你還會這種法術呢?”
阿四一晃腦袋,頗有些神氣道:“那當然了,我會的可多了!”
三人借着阿四手中的火光在附近尋找,撥開密密叢生的雜草,往屋後走去。不出所料地看到了東西,那是三座極簡陋的墳。
說是墳,不如說是三座黃土丘。許是經風曆雨,三座土丘已被打得七零八落,不分你我,隻勉強能看出幾道深淺不一的輪廓。丘上白骨淩亂,野草橫生。
南宮賜執手畫咒,隻見白光化煙,寥寥幾縷鑽入了墳中。不多時,每座墳頭前都站了一個“人”。
一位是白頭駝背的老翁,一位是蒼顔白發的老妪,另一人則是位花信年華的女子。
那三“人”一見他們,頓時吓得渾身哆嗦,恨不能立即跪下道:“幾位仙長饒命,我們生前雖非大善之人,卻也從未害過人,死後更未喪失良性作亂,還請仙君饒了我們吧!”
謝以令問道:“先前是你們在屋内?”
那位女子一聽,慌忙解釋道:“此事與我公公婆婆無關,我并未存心吓仙君,打擾了仙君休息,還望恕罪!”
謝以令擺擺手,心有餘悸地看了一眼她及腰的烏發,問道:“你為何突然進屋?”
女子也有些疑惑:“我也不知道。隻是當時我忽然不受控制。仙君身上似乎有什麼東西吸引了我,讓我一時失了神智,等我清醒時,便已經站在仙君身旁了。”
謝以令當然猜得出大概是凝丹丸的作用,但還是疑惑地看向南宮賜,似乎想尋求一個答案。
南宮賜道:“應該是凝丹丸的緣故,那東西靈氣太重,不免會招來些麻煩。”
謝以令有些稀奇道:“這麼看來,我如今還是個香饽饽了?”
南宮賜聞言,不知想到了什麼,面色微沉,抿了抿唇道:“不知幾位姓甚名誰?”
那老翁道:“老夫姓羅,單名一個忠字,拙荊高本雲,兒媳穆如蘭。”
謝以令試着問了句:“幾位既然已去,為何遲遲不輪回,反而停留此地?”
那老翁搖了幾搖頭,一開口,嗓音如哽黃沙:“我們又何嘗不想離去?可是家有不孝子,難成大器不說,竟習得鬼術将我們三人困在了此地。”
三人一聽,察覺不對勁,互相看了看後,顧桓之先行驚道:“居然還有這樣的事?!”
那老妪又道:“逆子初學鬼術,卻不加控制,我與老頭子年邁多病,受不住邪氣便去了。如蘭又是個體弱的,不久竟也被那孽障的法子奪了性命!他恐是聽了什麼人的指使,拿我們幾人嘗試,困住了卻又沒法解開,便自個兒走了,再沒回來過。”
顧桓之聞言,氣憤更甚:“世上竟有如此衣冠枭獍,若被我遇上,定要将他斬除!”
謝以令不禁歎道:“半生養子空相淚,一室白骨無地歸,到也真是可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