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桓之走到鬼問心身旁,想要安慰兩句,但站了一會兒,還是什麼都沒說。衆人一時都極安靜,不定世的弟子們眼眶通紅,皆隐忍着一語不發。
謝以令還有些沒反應過來。前不久才見過的人,這刻已經屍骨無存,神魂俱散,仿佛從沒存在過。他心裡不由一陣發慌,連南宮賜叫他也沒聽見。
“謝辭?謝辭?”南宮賜眉心蹙起,他攬住謝以令的肩,将他抱在了懷中。感受到不屬于自己的心跳與體溫,謝以令才緩緩回神。
他以為自己無堅不摧,連前世面對天道抹殺都不以為意,更别提什麼貪生怕死。
可如今,僅僅是目睹了殷風月以身殉道,卻讓他不由心生懼意。
他并不畏懼死亡,但畏懼遺忘。
兩人站位明顯,這一抱頓時吸引了不少人注意。
謝以令側着臉,看見底下的人,退出了南宮賜的懷抱。
“怎麼了?”南宮賜不解問。
謝以令低聲道:“玥公子與沈掌門來了。”
南宮賜往下望去,見南宮玥正望着二人。
“下去吧。”他語氣溫柔,似在安慰,“放心。”
兩人一道飛身下去。
“兄長,沈掌門。”南宮賜行禮道。
沈鶴霜擺手,示意不必多禮,歎了口氣道:“隻可惜,我們還是來晚了一步。”
謝以令扭頭去看鬼問心,隻見他渾渾噩噩地收回佩劍,神情麻木地往不定世走去。所有不定世弟子紛紛跟了上去。他還沒來得及回收視線,又看見朝自己走來的季别。
“謝公子,”季别對他道:“既然這次沒能抓住溫良辰他們,我也不便留在這裡,就此告辭!”
謝以令心中諸多疑問,比如季别的來曆,又是為誰報仇,可眼下實在沒有機會一一去弄明白,隻好說道:“季公子,有緣再會!”
季别點點頭,轉身離去,很快消失在衆人視線裡。
“兄長與沈掌門,”南宮賜的聲音勾回了謝以令的注意,“是特意為定淵而來?”
“不錯。”沈鶴霜道:“隻是沒想到,鬼掌門之女,如此英勇大義。等我們趕到,已經……”
南宮賜道:“鬼掌門大概還在鎮守靈器,這件事,對他打擊不小。”
突然失去多年來視為掌上明珠的女兒,無疑是人生一大痛事。
沈鶴霜想了想,道:“既然來了,那便去看看吧。”
南宮賜碰了碰謝以令的胳膊,“走吧。”
一行人剛進入不定世,便聽見一聲奇特的“咻”聲,随即一朵赤紅的煙花在夜幕中炸開。
這是“金燈煙火”,為仙門中有人仙逝所放。
他們連忙加快腳步,見不定世上下,所有弟子皆在殿堂前靜默站立。
一連三枚金燈煙火在不定世上空綻放,鬼懷慈緩緩從殿堂内走了出來。
他雙目含淚,望着天上一點金燈煙火的殘痕,滄桑開口:“吾之女,生為英,死為靈,雖已逝,然氣不失。聖蒼在上,還望護送小女神魂,順遂入陰司!”
“願鬼公主順遂入陰司!願鬼公主順遂入陰司!願鬼公主順遂入陰司!”
謝以令心裡明白,殷風月投身定淵,極有可能三魂七魄俱被粉碎,難入輪回之道。入陰司,已是最好的結果。
鬼懷慈仿佛一時之間,蒼老了十多歲。卻還是提着精力吩咐弟子們,給前來相助的謝以令一行人,各自安排好寝處。
謝以令被不定世的弟子領着去了寝處,而南宮賜就在他隔壁。
或許是受殷風月自甘獻身而亡的影響,謝以令在屋裡像隻無頭蒼蠅般轉了幾圈,始終不能靜下心來入眠,腦海中反反複複想起四個字——以身殉道。
突然,隔壁響起輕微的開門聲,南宮賜路過他房前,卻又走遠了。
謝以令趴在門上聽腳步聲漸漸消失,小心翼翼把門推出一道縫。
這麼晚了,南宮賜要去哪兒?
他瞧見門外法陣,惆怅之餘,又感歎不定世的護客之道周全。随後他出了門,沿着牆根邊走邊猜測南宮賜往哪個方向走了。
走了一會兒,謝以令覺得這辦法太費勁,索性飛身上了高牆,半彎着身子,腳步輕盈地朝前去。
他低頭四下看去,很快在庭院裡找到了南宮賜的身影。空庭深院,南宮賜白衣半融入夜色,隻身靜坐在石桌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