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城門到城中,一路擠滿了穿着各種服飾的人,魚龍混雜。蒸籠裡塞包子似的,肉貼肉,肩碰肩。謝以令本想走在前面領路,讓南宮賜跟在他後面能稍微通暢些。誰知一入人潮,各方力道推動他不知往哪個方向去。
他就這樣被你推我擠地送到了長街中央,到了稍寬闊處,人與人之間終于有了空隙。回頭一看,南宮賜高出人群一截,有些艱難又從容不迫地朝他靠近。
等距離縮短到謝以令能夠拉住南宮賜的衣袖時,他道:“我要是再消瘦些,都不用走,直接被人架着就行了。”
凡前往仙門修仙者,勢必與家人聚少離多。
思無眠這些年,除了某年回家探過一次親外,其餘時間都在南歸。此次出山,心中激動之情不比謝以令少,他左顧右盼道:“這些商人都賣些什麼東西?”
謝以令興緻勃勃道:“看看去!”
因為聚義節人流實在太大,街道兩邊幾乎沒有擺攤,隻有固定的店鋪敞開大門迎客。街上遊走穿行着許多挑擔小販,擔裡裝着五花八門稀奇古怪的東西。
謝以令相中一人擔中的燈籠,攔住問:“老闆,你這個怎麼賣?”
思無眠見他一副氣定神閑的樣子,料定他身上摸不出一分錢來。
“哎喲客官,您真有眼光!”小販并未放下擔子,隻是将它往邊上一移,方便取出客人看中的東西,指着擔子道:“這個通常叫做走馬燈,不過我的這個走馬燈,與尋常的走馬燈可不同。”
說到這,他突然渾身一顫,像是被什麼掠去了精氣神,眼神空洞了一瞬,嘴角卻不住上揚。對着謝以令擠眉弄眼一陣,腰彎得更深,壓低了聲音道:“我賣的這個,可通靈!”
謝以令略感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平靜地問:“多少錢?”
小販含糊了一句卻不說價錢,看樣子還想繼續把這東西裡外奇特之處,都扒開細細講一遍。不像是求着養家糊口,倒像是跟人講這擔子裡的東西有何作用,才是他主要目的。
謝以令手臂交叉放在胸前,對小販點了下頭道:“那你就給我們講講吧。”
“好好好!”小販一聽,忙将肩上扁擔重新抖了下,兩手離開扁擔,就這麼挑着穩住了姿勢。做完這一動作,他才表情神秘地說道:“幾位看着儀表不凡,定然不是普通人了,想必一定聽說過滄南道長的名号吧?”
滄南道長,朔城滄靈都的開創者之一,謝以令他們的平日功課裡,專門會學一本《洗明志》的書,裡面記載了為民為世諸多傑出人物,所以自然不會對這個稱呼陌生。
謝以令道:“聽過。”
小販一聽,言語間興緻更高道:“傳聞滄南道長與萬古惡獸蛇蛟一戰後隕落,蛇蛟也落了個屍骨無存的下場。隻是那蛇蛟雖身死魂消,但卻有餘煞未清。”
說到此處,小販一拍掌道:“那可是萬古惡獸的煞氣啊!雖是為人不齒的邪魔歪道所出,卻也極其罕見,甚至珍貴無比。”
“你說這些,是想告訴我們,你賣的走馬燈上,有蛇蛟餘煞?”
四周人多眼雜,這小販音量并未刻意收低,擦肩而過的行人隻要有耳朵就能聽清,他故作的神秘之态也顯得沒那麼必要起來。因此,謝以令并不太相信他的話,反問道:“既然是蛇蛟餘煞,你拿來賣,豈不是害人?”
如此莫大罪名下來,壓得小販臉色一白,“公子可不要胡說啊!俗話說以毒攻毒,蛇蛟不論威懾、地位,在一衆妖魔中那是一騎絕塵。利用得好,便是辟邪保平安的神符,怎麼會害人呢?”
謝以令起了點興趣,“聽起來倒也是物盡其用了,不過,你一個手無寸鐵的商販,是怎麼弄到這東西的?”
小販彎腰的動作慢了一拍,身子再次一顫,從頭到腳打了個激靈後,他像沒聽見謝以令的話,自然取出一盞精緻小巧的走馬燈,遞給謝以令,“來,公子拿好。”
謝以令眼神微變,多看了小販兩眼,接過走馬燈,轉動幾圈後,沒發現有什麼不同,更沒有所謂的煞氣。
謝以令提着燈扭頭就走,小販臉上笑容一滞,正要喊住他,旁邊伸過來一隻玉骨精雕般的手,指間捏着一錠銀兩。
小販忙道:“多謝公子!”
走了一段路,謝以令還沒聽見思無眠的腳步聲。他回過頭,隻有南宮賜跟了上來,找了幾眼,才發現思無眠還站在小販面前。
那小販又翻出了一盞燈,口似懸河,對着思無眠講了起來。
謝以令晃着燈催人,“思無眠!傻愣着幹什麼,還不快走?”末了,又對南宮賜道:“六哥哥,别管他。他啊,肯定又犯傻了!”
那邊的思無眠不知為何,隻愣愣地盯着小販手中的玩意兒,兩眼出神至無神,如元神出竅。
南宮賜臉色瞬間變得肅然。謝以令也意識到不對勁。先前因小販的古怪反應,在心底埋下的疑慮之種破土而出。
他腳步點地,跟南宮賜一道快速回到思無眠身邊。一過去便推了小販一下,質問道:“你對我師弟做了什麼?”
小販神情茫然,“公子,我在給這位公子講手中這盞走馬燈啊,雖然跟你的樣式不大一樣,但是價錢相同……”
他話沒說完,被謝以令一把奪過手中燈的舉動打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