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會這樣?如果謝以令練的是扶風道長教給他的劍法,那自己今天所做的一切,豈不是從頭就錯了?
最後一個動作做完,謝以令差點連人帶劍撲在地上。他身體倚靠住插在地面的劍身,将全身重力卸放在上面。
南宮玥問:“路堇年,你看見的,是這個嗎?”
路堇年胸膛起伏得厲害,他張了張嘴,差點沒發出聲音,吞吞吐吐道:“不,是有點像……但是這不能,不能證明……玥公子,我還是覺得應該用靈咒問一問。謝以令曾當着我的面拿出一張紙,上面……”
“你想看這個?”謝以令突然出聲,從袖子裡取出一張折疊好的紙,“路師兄,不是師弟我僭越。我記得南歸閣訓中有一條,不可窺探他人隐私。罰抄過那麼多遍,我以為你早已銘記于心呢。”
他抖開那張紙,上面鬼畫符般寫的正是南歸閣訓。
路堇年徹底啞口無言,他看了看旁邊已經當了多年甩手掌櫃的南宮複,又看了看鐵面無私、絕不可能從輕處理的南宮玥,最後把希望放在了最寬容的南宮賜身上。
“扶風道長,我……”
南宮賜似沒聽見這句,道:“今日發生的事,謝辭,你從頭到尾講一遍。”
說話時,他的睫毛裡緩緩滲出血淚。
謝以令看得心口難受,想過去幫他擦幹淨,又顧忌在場的幾人。
他把自己進無盡峰發現路堇年早在此等候,然後兩人起了争執的事娓娓道來。
聽完他的話,南宮複白眉皺成了一條線,道:“懷風,這件事還是你處理。”
“是。”南宮玥語氣恭敬,“掌門放心,懷風一定按律行事。”
“老了,管不了這麼多了。以令,”南宮複忽然看向謝以令,“日後練功可得更加認真啊。”
謝以令心虛想移開視線,手上掐了自己掌心一把,忍住了這個舉動,道:“掌門放心,弟子一定不辜負掌門厚望。”
南宮複點點頭,随即與明南長老一道離去。
“謝以令,”掌門一走,南宮玥半刻時間都不停留地說,“淨神洞面壁思過三天。路堇年,去南歸祠堂受鞭三下。”
謝以令先是松了口氣,後又擔心起來。自己去淨神洞面壁思過,南宮賜怎麼辦?
眼睛受傷總歸是不方便,要是沒人照顧,少不了磕磕碰碰。雖然可以用法術複原,但當時的疼痛沒法避免。
像是猜到謝以令會擔心自己,南宮賜道:“南歸有靈藥,眼睛的傷不會影響太久。你也要好好反思,以後做事情不能這麼沖動了。”
謝以令鼻尖酸意迅速蔓延到眼眶裡,他低頭用手背按了按眼睛,道:“多謝扶風道長教誨,弟子知錯了。”
南宮玥道:“阿令,走了。你們兩個,若再有下次,我絕不留情。”
*
關押弟子,面壁思過。一聽這八個字,南歸的弟子們不難想象出淨神洞是個什麼地方。
據說那地方陰冷空曠,夜風呼嘯時像猛獸出林,洞裡還有跑來跑去的影子。
然而實際上,它風景優美,位于南歸大殿旁邊的山崖,洞口正對着另一邊山間。白霧濕綠林,早晨時可以看見一串串水珠挂在碧翠的枝頭。若是遇上日出,水珠映金光,更為奇妙。
不過,這些景色謝以令通通看不到。他面壁思過的地點在淨神洞最裡面,每天能看見的,除了滴水的怪石,就是頭頂偶爾漏出來的幾縷陽光。
如今晝短夜長,天色暗得很快。謝以令在巨石上盤腿打坐,調理靈力。按理說夜深人靜,心安神定,正是運靈的好時機。然而,此刻他卻完全靜不下心,滿腦都是南宮賜受傷的場景。
不同的是,他腦中浮現的南宮賜,不是被煞氣射傷了眼睛,而是被一箭穿透了胸膛。
在血濺到臉上前,謝以令猛地睜開眼。感受到體内金丹躁動,他心裡有些不安,不知是不是因為修煉了詭契錄上的内容。
心裡擔憂着南宮賜,謝以令沒辦法再運靈。他從巨石上滑下來,落到地上。
淨神洞四面牆壁平整,隻有上空是倒垂的筍狀石頭。他百無聊賴地數着一個個石頭的尖端,數到一半發現自己記不清哪些數過哪些沒數了。
謝以令歎了口氣,摸到身上的不送。他觀察了一遍周圍的牆壁,天然無雕刻,心裡一癢,打算刻點兒什麼東西。
他挑起劍,用靈力在牆上一筆一劃寫下三個字。
他的字一向潦草奔放,然而,牆上的字卻豐筋多力,有雲遊雨驟之勢。字迹工整,很是漂亮。
南宮賜。
謝以令用手指摩挲了幾下牆面,一邊默念一邊擦去字旁的碎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