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地苦寒,又常有大雪,縱然再堅固的房子也要勤加修補。
數十年前所居住的房屋被大雪壓塌之後,千雪浪便幹脆棄了屋舍,另在群山中尋覓一處冰石雪洞清修,至今不曾更變。
二人随千雪浪入洞,鳳隐鳴早已見慣,倒是任逸絕甚覺新奇,不由得四下打量。
這冰石雪洞乃是天工所制,内體形若巨卵,頗為平曠開闊。
四壁則由岩石與寒冰交錯而成,不知是石開鑿冰,亦或是冰打磨石,縱橫交錯,以緻石壁上隐現幽藍冰晶,時而光耀時而暗沉,如水光般粼粼波動,算得上是一番奇景。
洞中空空蕩蕩,隻正中有一個半綠半黃的蒲團,不知由什麼靈草編成,放在地上,不但是這石洞裡唯一的布置,也是唯一有價值的東西。
除此之外,便什麼都沒有了,甚至不見放置紅鹭的刀架。
千雪浪将紅鹭随手擱置,任由這把赤刀孤零零倚靠石壁,洞中并無任何待客之物,也不覺有什麼尴尬,隻淡淡道:“請坐。”
任逸絕:“……”
鳳隐鳴:“……”
坐,是往哪裡坐?
往那張圓潤石床上坐?還是三人争奪這一個小小的蒲團?亦或是效仿前人之風,席地而坐?
千雪浪順着他們的目光往下一瞧,終于明白過來,沉吟片刻,想說些什麼,最終什麼都沒有說,隻是鎮定自若地站在原地,将目光轉向了鳳隐鳴。
他此處從不接待外人,既是客人自己要來,也理應客人自行準備。
任逸絕毫不懷疑要是鳳隐鳴也沒辦法,恐怕千雪浪會直接說出“請站”二字來。
被委以重任的鳳隐鳴不得不重重歎一口氣:“本該以正事為先,可眼下也隻能先做重中之重的事,二位且先等等我。”
他從袖中取出一把織梭大小的物件,就往外走去。
鳳隐鳴有一法器,乃是一條行舟,名為“莫乘浮”,為便于平日遊山玩水乃至逃命所煉,穿行雲水之間,一向無往不利。
船可載人,亦可載物,自也可拿來藏匿一些平素所需的常物。
莫乘浮雖非集市那般什麼貨物都不缺少,但比起千雪浪的雪洞,算得上是一應俱全了。
不多時,雪洞裡已有幾分熱氣,黑爐紅碳,白煙袅袅,溫着一壺酒,置着一茶幾,茶幾上擱着三杯盞與三盤糕點,當然也有了三個蒲團。
一杯熱酒下肚,鳳隐鳴不但覺得身體暖了回來,就連膽氣似都帶了回來,他又為自己斟滿一杯,嗅過香甜醺人的酒氣,終于開口。
他望着杯中漣漪:“咱們兩人相識至今,我從來都沒有求過你一次,是嗎?”
鳳隐鳴說這話的時候,無疑很鄭重,以二人的交情而言,甚至顯得有些疏離。
千雪浪并不飲酒:“一次也沒有。如果弄亂雪洞也算,那倒是有過好幾次了。”
任逸絕好險沒笑出聲來。
就連鳳隐鳴的臉也不禁扭曲了兩下,他實在很想惱怒,卻又忍不住笑起來,最終隻能無奈道:“雪浪,我在與你說正經事。”
千雪浪皺眉:“我并沒有在說笑?”
鳳隐鳴一時無言,搖搖頭又繼續道:“你也知道,我一向很珍惜你這個朋友。你不願意做的事,我絕不會勉強你。我希望你知道,以前是如此,現在也是如此。”
話說到這裡,任誰也聽得出他接下來的難以啟齒,千雪浪一向直接:“除了任逸絕,你還要求我做什麼?”
鳳隐鳴的話并沒有說出口,眼神已經跑到了一臉病容的任逸絕身上,忍不住露出一絲愧疚。
多情的人總是有這點壞毛病,總盼着什麼事都能更圓滑的處理,不免就要廢上許許多多的心思,換來更謹慎穩妥的開口。
他的話還沒有想好,心卻已經說出口來了,可要将原因完完全全講出來,又實在是不能開口。
任逸絕已猜出鳳隐鳴的心思,不由得微微一笑:“我想恰恰相反,鳳先生是希望閣下不要做什麼才是。”
“既他實在說不出口。”千雪浪倒是無所謂,淡淡道,“那就請你來說。”
這怎能代勞。鳳隐鳴忙道:“且慢,還是我自己來說吧。”
話雖如此,但鳳隐鳴到底沒能直接說出口來,反倒又飲了兩杯,才将前因後果細細說來。
“三月前,小雲濤遭魔人截殺……噢,我想起來,你還不知道小雲濤是……”
千雪浪道:“照影劍門近十年弟子劍試的魁首,蕭悲聲的首徒,鶴雲濤。”
照影劍門建立至今少說已有千載光陰,門下出過不少實力強橫的劍修,千雪浪倒還不至于無知到這種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