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稍讓任逸絕沒那麼後悔了。
千雪浪才将面與雲吞各吃一半,任逸絕碗中卻快要見底,他擦了擦嘴,又為自己與千雪浪倒了一碗茶水,忽聽遠處馬蹄聲響。
這會兒正是吃飯的時候,街上行人已漸少,倒是鋪子裡坐滿人,剩下的似是知道來者是誰,紛紛避讓,将一條寬敞大路又重新騰出。
二人舉目望去,隻見十幾抹山水畫上的墨痕翩然而至,原來是十餘名崔氏子弟騎馬而來。
崔家崇尚天人合一之境,因此核心弟子的衣着往往是黑白二色相融,以表天地陰陽,死生萌消四意。
這些弟子胯下馬兒生得神俊非常,嘶聲如吼,馬鬃柔若波濤起伏,雙目炯炯,渾身漆亮如緞,四蹄踏雲,顯然是特意飼養的靈獸。
這十餘名弟子行動之間,竟如山水寫意,墨流無痕,不知引得多少旁觀凡人仰慕癡迷。
千雪浪将手搭在了任逸絕腕上。
任逸絕微微一笑道:“這崔家好大氣派。”
這十餘名年輕的崔氏子弟年紀略有差異,大則有二十餘歲,已略見沉穩,小則十四五歲,臉兒尚嫩。
不過最為明顯的,還是為首的那名年輕人,他雖穿着打扮與身後弟子相似,但布料首飾更顯華貴,着绮配纓,在這一衆弟子裡格外出群。
想來是崔家的傑出弟子。
不知是否覺察到任逸絕的目光,這年輕人偏過臉來與他對視一眼,不知想到什麼,竟怔怔地未轉過臉去。
二人目光交錯片刻,便擦身而過。
任逸絕心中暗自生疑,可畢竟隻是猜測,不便說出口來,于是轉過頭來,将茶水清到自己的面碗裡,為千雪浪重新倒了一碗。
“方才好大動靜,不知道有沒有弄髒茶碗,我為玉人重倒一杯。”
他習慣用些瑣碎小事來轉移注意力,空出時間細細思索,免叫别人看出心事來。
千雪浪道:“如此說來,面也該重叫一碗。你心中有事,是麼?”
“果然逃不過玉人法眼,不過卻是小事。”任逸絕輕飄飄揭過,将茶碗放在千雪浪手邊,“倒是有件大事真該叫玉人費心,咱們該如何去見城主呢?”
前輩高人,并不是輕易想見就能見的,總不見得闖入人家城主府去,喝上一聲,叫人起來,與他說血魔到了這附近,然後拍拍屁股就這樣走人。
就連千雪浪這般散修,孤身一人,要是沒有鳳隐鳴引見,也實難見他真身,更何況如此講究排場的崔家家主。
可要通報,卻該用什麼身份呢?
藏淵名氣雖是不小,但與崔家沒什麼交情,人家未必領情。
千雪浪喝了一口茶水,不禁疑惑:“如何去見城主?自是走進去就好了。”
“走……走進去?”任逸絕正冥思苦想,端起茶水便飲,聞言差點沒被嗆住,他難以置信地看着千雪浪,遲疑道,“敢問玉人……何謂走進去?”
千雪浪淡淡道:“我二十年前去尋蕭悲聲切磋,便從照影劍門的大門口走進去。”
“……弟子未曾阻攔?”
“他們攔不住我。”
任逸絕懸着的心,終于凄涼地落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