歇至第二日,千雪浪下樓時,地上已清理得幹幹淨淨。
既不見屍體,也不見任逸絕。
千雪浪四處觀瞧一番,不見人蹤,就出門去尋找。
城主府修得極大,彎彎繞繞,曲曲折折,還有不少供以觀賞景色的庭園,幾乎要人迷路,要是初來乍到,别說尋找前路了,走上幾圈,甚至連來時方向都分辨不清了。
千雪浪隻挑有路的地方走,要是路盡隻能折返,就幹脆從牆頭上越過去,換條新路來走。
即便如此,千雪浪在路上偶見到巡邏弟子與侍從婢女,也不問詢,隻管自己前行。
他是城主的貴客,衆弟子見他一人行動,隻當是到處賞玩,更不敢上前攪擾雅興,一路下來竟頗為清靜自在。
當然,也沒找到任逸絕。
尋人不成,又迷失路途,換作旁人已早早心浮氣躁起來了,千雪浪神清性靜,半點也不在意,他在山上常常如此,漫遊天地之間,無拘無束。
不過紅塵俗世,到底不比深山空寂,隻要行走其中,繁華熱鬧自會迎面而來。
千雪浪又走過一條觀池水廊,聽見朗朗讀書聲隔着漏窗傳來,不禁扶牆望去,卻見竹石清泉交錯,煙霞閑雲共影,青碧碧一色,隻見春意,不見人影。
于是千雪浪越過高牆,落入園中,循着讀書聲又走了幾步,才發現是這是一座學堂。
門窗皆大開着,裡頭坐着十來個不過四五歲的孩子,聽内容正在開蒙,初學聲韻格律。
先生嗓音清澈,吟詠詩文猶如歌唱,他說一句,孩子們便跟着念,抑揚頓挫,搖頭晃腦。
人生天地之間,性情各不相同。既有人一本正經,闆着青澀小臉認真誦讀,當然也有人左顧右盼,試圖在這無聊的教學之中找點樂子。
千雪浪才走到窗邊,就與一個小娃娃對上了目光。
那孩子看着他目瞪口呆,不禁張嘴“哇”了一聲,先生正拿着書卷從旁經過,聽見這朗誦聲之中不合時宜的一聲“哇”字,便用書輕敲這孩子的腦袋。
“哇什麼?”先生道,“才是春時,就迫不及待想進池塘學青蛙了?”
孩子們忍不住歡笑起來。
“才不是。”那孩子噘嘴,伸出一根胖乎乎的手指指向窗戶,“先生你看窗邊!”
啟蒙枯燥乏味,日日誦讀,孩子們早已經不耐,難得有些樂子,都迫不及待來湊,跟随同學所指看過眼去。
“哇!”
一時間學堂之中,驚起哇聲一片。
孩童們雖未到傾慕少艾的年華,但人天性好色,生來就知美醜,見着枯燥無趣的課間時分,外頭竟走來一位從未見過的大美人,皆不由驚歎出聲,一時間看呆了。
“都叫喚什麼?”先生頗為無奈,見喝不住衆童,隻好轉過身來。
倒是熟人,這先生正是崔慎思。
今日千雪浪未戴帷帽,霜發素衣而行,站在婆娑綠柳之下也無半分融入春意的柔和,宛如一捧新雪,飄飄蕩蕩,自雲霄落于樹下,望之皎然。
若非崔慎思還有一絲先生的包袱,幾乎也要效仿學生們做一隻塘中師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