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禾看她這幅認真的樣子,有些哭笑不得,又有些心酸,她再次鄭重的道:“你不會死,信我。”
姬姌覺得與洛禾讨論生死的問題實在是太過于兒戲,她幹脆換了一個話題道:“其實我一直想不明白,你為何要救我?”
洛禾道:“殿下或許不記得了,數年前我随父入洛陽,因為身體虛弱,曾被幾位他國公子欺辱,是殿下站了出來将我救下,那時除了殿下,怕是沒有人會在乎我了。”
姬姌心生疑惑:“洛峙不管你麼?”
“他膝下子嗣衆多,我隻不過是個不得行的女子,病榻纏綿多時,怕是人人都倦了我,恨不得我早點死才是。”洛禾擡頭看着天上的星芒,搖光于北自有光輝,不記得曾有多少個夜,她也是如此看着星光思緒萬千。
姬姌确實是沒想起來洛禾的話,那時她一心向着兄長,很多事情或許都記不清了,她隻道:“這涼薄世事,人人都求自保,你卻偏要找死,不過就憑我救過你一次?”
“救命之恩,當以性命報之,這本就是情理之中的。”洛禾勉強站起了身。
明明這人隻是看着就感覺瀕臨死亡,但她卻偏偏将腰杆挺得筆直,說出的話也是句句铿锵:“而且我覺得,不論是權力之争,亦或是戰火狼煙,女人都不應該是被犧牲的棋子。
再者,殿下之前有一句話說錯了,雖天子崩,九州仍在,九州在,則正統在,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殿下是天下人的殿下,即生于姬氏王廷,受這天下萬民敬之,亦要當得起這身王室血脈。
殿下,天下不應該再亂下去了,多亂一日,百姓便苦一日,人人都當自己是衛,是芗,是鄖,是邺之人,置其他人性命于不顧,不論是誰上位,他國之人也當永無甯日,隻有殿下,此時若無殿下主持大局,誰又能為天下人站出來呢?”
看着洛禾一臉認真的樣子,姬姌突然笑出了聲。
四面八方已見火光,追兵漸至,姬姌卻毫無懼意,她淩然傲立于風中,一根木枝讓她拿出了絕世寶劍的架勢。
姬姌道:“之前還在想你有什麼本事,可以将每句話都說的信誓旦旦,如今看來,或許巧言善辯也是一種本領。
也好,今日若你我都能平安的話,我便認真考慮一下你的建議。”
洛禾溫笑看她,那雙眸中倒映着遠方追兵的火光,帶着幾分憐憫與欣慰,還有幾分恐懼。
姬姌可以明白她的恐懼,卻怎麼也讀不懂她那份欣慰從何而來。
姬姌看不明白,卻有一種強烈的感覺,或許自從她與洛禾說話的那一刻開始,自己就已經一腳踏入了洛禾的棋局,自此以後走的每一步,恐是都在她的算計之中了。
那麼,她為什麼會有憐憫呢?
姬姌來不及繼續想下去了,遠方火光漸近,姬姌向前走了幾步,又回過頭看她:“你待在這裡别亂動。”
洛禾就靠着樹,看着姬姌:“殿下盡管放心向前就是,隻要記得,你不會死,也别輕易尋死,未來的路,會有希望的。”
“我不懂你所說的希望,等我們都活着,你再教我罷。”
姬姌提着木棍沖上前去,帶起落葉狂卷,臨近傍晚,風聲鶴唳。
往日姬姌提劍護山河,今日她拎着木棍,隻為護住洛禾所說的那點希望。
她不懂,卻也從洛禾那番長篇大論之中讀出了洛禾守護天下之心,這樣的人,或許值得她去拼命相信一次。
天空星子零落,一如當日洛陽的夜空,危險而又美麗。
舊日殘月之下戰火淩亂,山河破碎,今日圓月之下,一人足抵千軍萬馬,再護山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