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緻沒有說話,他不知道要說什麼,也不知道該說什麼。
說那日之後他日夜噩夢,心中總是忐忑不安,于是沒到半年,他就找了個由頭跑了出來,又想辦法與那群人徹底劃清了界限,從此就栖息在這個小角落度日。
說那之後他無顔面對兄弟,于是徹底選擇了不聞不問?
說他懊悔久矣,公子緻的所有名聲都是無用,但自己又不舍赴死,隻好這樣活着。
那些不願回想的過去,那些讓他覺得無比悲痛的過去,就好像一把刀插在他心中,讓他這些年來輾轉反側,動彈不得。
直到洛湘到到來,這把刀或許也該拔出來了。
他垂眸看着洛湘手中的劍:“所以你是來殺我的?”
洛湘道:“原本是。”
付緻擡起頭:“原本?”
“原本。”洛湘将劍放回桌上,發出一聲脆響,她對付緻已經有着數不清的恨意,隻是幾番考量之下,卻覺得這人應該還有些用。
洛湘坐了下來:“你若是還有幾分良知,那便幫我一個忙。”
付緻道:“什麼?”
洛湘:“七八年前,天子待你如何,你又待天子如何?”
付緻:“天子仁厚,于我又有知遇之恩,救命之恩,那日我是對不起你們,可并未對不起他。”
洛湘看他一眼,眼神淡漠:“你扪心自問,到底有沒有對不起他?半年前洛陽大戰,天子自焚,那日你如何想?”
付緻心中再次不安,他内心幾番掙紮,無數言語最終全埋沒在了心頭。
“我恨。”
恨天子輕易赴死,恨四國鐵蹄無情,更恨自己一時懦弱。
洛湘沒有問他恨什麼,仿佛他不說,她也知道。
洛湘道:“說來也巧,我本是尋你而來,誰知早來了一日,反而在你之前見到了另一個人。
你若是真的心中有愧,不如去見見近來城中的其他故人。”
付緻其實已經猜到洛湘在說誰了,隻是他還是問了一句:“誰?”
“姌殿下。”洛湘笑道,“你可别告訴我你不知道她來了江陰。”
姬姌入江陰那日,鄖王攜大小官員迎接,驚動全城,誰人不知。
隻是故主依稀浮現眼前,故情總能讓人心生悲切,而故主在意之人,自是更加不敢面對。
付緻本覺得自己一輩子龜縮此處,混口飯吃,就這樣等待一個人将他心中那刀拔出來,給他一個了結也就罷了,誰知洛湘的話,卻依舊隻是讓那刀懸在心頭。
隻是一點一點退出,逐漸生鏽的刀尖,磨的他眼眶泛紅。
洛湘道:“選一個罷,要麼跟随故主之妹餘生贖罪,要麼一死了之,黃泉路上你走的快些,自去找他們賠罪。”
付緻長長的呼出一口氣,他道:“我隻恨當時沒有赴死。”
洛湘搖了搖頭:“你舍不得死的,最起碼那個時候你舍不得。”
是啊,當時付緻當真是舍不得。
付緻沒有任何辦法,洛湘太了解他了,她字字珠玑,每句話都戳在付緻心頭。
“我答應你,去見殿下。”
“這是你應當做的。”洛湘眸中含笑,“接下來才是我要讓你幫的忙。”
付緻看了洛湘一眼,一時之間竟無法反駁。
洛湘道:“殿下身邊有一個人,也姓洛,她不會武,行走在這世間,總是勢弱了一點。”
“你讓我幫你保護妹妹,這才是你的目的?”
“算是吧。”洛湘道,“殿下身手了得,怕是比你要好,但我妹妹不同,她沒人護着,我不放心。”
付緻沒有繼續說下去,隻是無聲的答應了這個條件。
許久之後,洛湘起身告辭,付緻開口叫住了她:“你當真放心将妹妹交給我?”
洛湘拿起桌上的劍,聞言回眸,神色不明的一笑:“你覺得呢?”
出了鐵匠鋪,洛湘随意閑逛,沒走幾步就與同樣有事的洛禾碰了面。
洛禾身後跟着清釀,兩人看似也在閑逛。
洛湘帶幾分好奇的問:“怎麼今日沒跟在你那位殿下身邊?”
洛禾道:“呂将軍從邊關回來,殿下去見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