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聽說了嗎,湛家那位大小姐要來咱們學校。”
“她不是很早就出國了嗎,回來幹嘛。”
“這誰知道啊,說不定是大小姐下鄉來體驗生活,找樂子呗。”
“你們說,她是不是以後就住在南邊那棟大房子裡,那房子估計要翻新吧,都那麼久沒人住了。”
……
下課的教室亂成一鍋粥,女生們圍在一起,叽叽喳喳讨論關于琴海鎮首富的寶貝嬌嬌女,男生們腳踩凳子,沒正經地坐在桌子上哈哈大笑,就這麼把卷子和書壓在屁股下面。
此時正值夏日,窗外不時傳來蟬鳴的驚覺聲,好似在控訴,為什麼每年的夏季都如此炎熱。
電扇吱呀吱呀地在頭頂上轉個不停,哐當一聲,有男生一腳踹翻凳子,壓着嗓子暗罵:“這破學校什麼時候能安空調啊,熱死人了。”
“學校可沒有錢給安空調,快把凳子扶起來,不然等會兒老趙看見了又要說你。”
空氣被炎熱和躁動锢着不走,蓦然就靜了下來,連幾聲蟬鳴都消寂。
而此時,細微的,翻動紙張的聲音就像闖入夏的冬天似的,帶着些許破空的冷冽響起。随後是筆尖書寫的沙沙聲,半點沒有被煩躁侵襲。
但是冬天出現在夏季,尤其是在琴海鎮,連冬的影子都見不着,很難不突兀吧。
幾個女生,看上去明顯是一個小團體,斜瞥一眼坐在窗邊的女生,孟婉心塗紅的嘴唇一張一合:“呵,有的人啊,就是不合群,這麼愛學習還待在這裡幹嘛,怎麼不去少年班。”
另一個女生接話,“去少年班的都是些什麼人,哪裡是她能去的,她什麼身份。”
嘲諷的聲音不小,完全可以傳到低頭寫試卷的女孩耳中,但手中的筆半點沒有停頓,好似根本沒有聽見她們是在說她。
視線反倒落在窗台邊歇腳的鳥兒身上,手中的筆微頓,轉眸看去,那隻擁有藍色羽毛,長尾翼的小鳥,她見過很多次,喚作釋槐鳥。
毛發很漂亮,尤其在陽光下一照,是那種蔚藍色,像琴海的顔色。
手中的筆又開始發出沙沙聲,課間隻有的十分鐘,卷子上映着隽秀工整的筆迹,她寫完了三道數學大題。哦,還有一處,是在卷子頂頭——高二1班 藍桉.
上課鈴聲照常響起,班主任趙蕾從教室外走來,有幾個同學一開始還在竊竊私語,看到身後跟着的人,瞬間噤了聲。
“你們都瞪着大眼睛看什麼呢。”趙老師笑眯眯的,“都等着我給你們介紹新同學呢。”
當然,“都”字裡面不包括藍桉,所以在一群揚着的腦袋中,那個垂頭的人很顯眼,站在講台上看得更清楚。
她,這是在寫試卷嗎?
湛聽晚眨巴兩下眼睛,視線掃視教室一圈。
班裡都是兩個人坐同桌,唯獨隻有她是一個人,還坐在最前排。也隻有她一個人,沒有看她。
女孩子都是愛漂亮的,尤其是青春萌動的時期,這裡的女孩也不例外,揚着頭的女生中,有人抹了粉,塗了口紅,戴了深色的美瞳,頭發用好看精緻的發卡别住,或者剪了劉海,總之就是,大城市的高中裡不允許的穿着打扮,這裡都可以。
但那個女生一看就是穿的校服,绾在腦後利落的高馬尾,明明是夏天,校服外套還要套在短袖外面,袖子安分地掩住手腕,以及不停的筆尖。今天太陽大,她看起來像是不怕曬似的,就這麼任由陽光打在身上。
真是奇怪啊,這個人。
湛聽晚收回視線,注意力放回眼前的班主任身上,趙蕾有些微胖,面上堆着笑容顯得和藹,朝她招了招手,說:“來介紹一下自己吧。”
這個場面着實新奇,她心跳忽地有些加快,抿了抿唇朝前走兩步,唇邊勾着笑:“大家好,我叫湛聽晚。”
講台下瞬間爆出低聲交流,“天,她就是湛家的獨生女,這顔值,簡直了。”
“她的聲音好溫柔啊,性格看上也挺好,不像會端架子的樣子。”
……
湛聽晚說完這一句就退回到趙老師身邊,後者攬上她的肩膀,不等她臉上的笑意維持一分鐘,接下來的話反倒讓她臉色一變。
趙老師說:“湛聽晚同學有心髒病,剛做手術痊愈,但不能劇烈運動,情緒也不能有太大起伏,大家平時要多多照顧她,聽到了嗎。”
台下的議論聲停頓一下,再響起來的,就是令她忍不住錯開視線,捂住耳朵的唏噓聲。
沒錯,在她聽來就是唏噓聲。
就像樹葉吹動的窸窣聲那般嘈雜混亂地将她包裹住。心中猛然一動,她感覺自己又要呼吸不過來了,像是躺在病床上犯病的時候,但是下一秒就恢複了,是錯覺,連冷汗都沒有冒出來。
掩在背後的手攥成拳頭,湛聽晚不動聲色地壓了壓眼尾,明明一開始說好不告訴學校自己之前有心髒病,明明做手術已經痊愈了,騙子。
心口除了泛着密密麻麻的酸澀,還有壓制已久的叛逆。
她身居溫室那麼久,又怎麼甘願在痊愈後,依舊蜷縮在白色的一隅之地呢。
沒有人注意到她溫柔的眼神後,泛起一絲狡黠的光亮,除了剛剛低頭寫試卷的女生。
湛聽晚拎着柔柔的笑,擡手勾起散落鬓角的長發,淺藍色的校服裙穿在身上顯得青春靓麗,隻是過分透白的肌膚,看上去但凡輕輕剮蹭一下校服的料子,就會顯出紅痕來,就像現在這樣,她用指尖松了松領口,脖子上就有一道淺淺的痕迹。
就像一朵隻适合生長在溫室的花朵。
或許是巧合,藍桉一怔,想把停留在湛聽晚脖子紅痕上一秒的視線移開,就對上她的眼眸。
她猜測,今天的陽光是有點角度的問題,不然,映得晶亮的淺褐色瞳孔,在溫順的外表下,為什麼有一絲乖張。
也許隻是在聽到“心髒病”那一刻,她才擡眸瞄了一眼講台上的女生,大腦供血不足,視線也關注錯了地方,才有現在莫名其妙的想法。
怕不是做題做太多,出現錯覺。
藍桉徹底收回視線,沒去想,湛聽晚那一眼為什麼正好看向她這邊。
反倒是站在講台上的人怔愣下,腦海中印下一雙墨瞳,又黑又深。
好可惜,沒注意她到底長什麼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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