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沒什麼好說的,經過花重錦的開導,齊同晏也不糾結了。妖妃又如何?他知道母親不是,不過是愚昧民衆被謠言輕易蠱惑罷了;不信任又如何?他什麼都沒幹,也沒想過要做什麼,皇帝能把他怎麼樣?
虛驚一場罷了。
入夜,鄭遠家中。
“都要走了,送信給誰呢?”月色下,花重錦剛将一卷小紙綁到信鴿的腿上,目送它遠去,就聽到身後傳來齊同晏的聲音。他轉過身面對齊同晏,神态自若:“被你發現了啊。”
不是花重錦留下了多大的破綻,不是齊同晏多懷疑花重錦,隻是在韓月那件事時,他突然想起了花重錦的行事風格。被皇帝叫到禦書房的那一天,花重錦神态有異,又在殿内遲遲不出來,他與皇帝和國師之間,定然是又說了什麼。
“不是你讓我發現的嗎。”齊同晏不以為然。若真想瞞他,花重錦不會露出這麼大的破綻,“給父皇的?”
花重錦輕笑一聲:“不然你猜猜?”
那就是不對了。
“上面寫了什麼?”齊同晏問。
“大概就是報告一下這裡發生的事,以及你的進度吧。”
“他這麼急嗎,回去再報告也等不住?”齊同晏沒再追問花重錦是給誰寫的信。
“畢竟他給我安排的任務是時刻嘛,我已經晚了。”花重錦随意地甩甩袖,抖落衣上的寒氣:“進屋睡吧,外面風大。”
齊同晏再次醒來時,是被鬧醒的。他躺在床上,聽着前屋喧鬧的争執聲,隻覺得這趟清河鎮之行果然是磨難不斷,不得一日安生。
“小鄭子,你這是要維護怪物嗎?你知不知道他把我們害成什麼樣了!”
“天神發怒了啊!一定是因為他!”
“鄭遠哥,求求你了,把他交出來吧,你不會有好下場的啊!”
齊同晏聽了幾句,直覺告訴他,這些人是來抓他的。他剛打開自己的屋門,門口便有青楓與竹篁二人堵住出路,不讓他離開。
“……讓開。”
“殿下,那些鎮民們瘋了!您現在最好不要出去!”竹篁的腦中還盤旋着門口鎮民們惡意滿滿的語句,他不願在齊同晏面前提及。
“青楓,你也這麼想?”
“殿下,他們會傷害到您。”正因為他們隻是普通的窮苦鎮民,所以更容易傷害到齊同晏。
齊同晏越過二人,看向前方的屋子。視線被牆壁擋住,他什麼都看不到,但他聽得出來、也想象得到,那裡必然已是一片混亂。“重錦和周伶呢?”
“少卿大人在幫着鄭遠勸說鎮民,周伶陪着韓月姑娘在裡屋。”青楓答。
齊同晏深吸一口氣,再次開口:“我再說一遍,讓開。”
“殿下!”竹篁焦急地喊出聲,齊同晏立馬面無表情地看向他。他結巴了一下:“可是殿下、那些人……”青楓按住他的肩膀,默默搖了搖頭,轉而面對齊同晏:“殿下,我跟着您。”
“嗯。”走過竹篁身邊時,齊同晏不忘說道:“竹篁,永遠記住你最重要的工作是什麼。”竹篁愣了一下,僵硬地點點頭:“我知道了,殿下。”說罷,便從後屋的雜草處隐去身形。
齊同晏來到前屋時,鄭遠的屋子裡已經湧入了一大群鎮民,将這小屋中的空氣都擠得稀薄了起來。有人眼尖,一下就發現了後方剛出現的齊同晏,嚷嚷道:“就是他!是他!肯定是他!他的眼睛和妖妃一樣!”
有人順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立馬有了一樣的發現,“啊?!真的……真的是妖妃!”“和妖妃一樣!就是他!他就是妖妃的血脈!”恐慌聲一聲高過一聲,在這小屋中掀起驚濤巨浪。
在這吵鬧中,齊同晏平靜地開口,問向最初指着他的那人:“你是在加重大家的恐慌嗎?”
“什……什麼,妖物!你休想蠱惑人心!”那是個年輕小夥子,應該也就比齊同晏大了幾歲。
齊同晏沒再理他,轉而面向其他人,神色鎮定:“不知諸位今日前來,所謂何事?”
“你裝什麼,妖怪!就是因為你來了,我們鎮才會慘遭厄運!”“那位仙長說的果然沒錯,他一定就是妖妃血脈!今日我們清河鎮就要替天行道!”“對!替天行道!護我大昭!”一衆鎮民七嘴八舌,齊同晏隻能凝神細聽,艱難地摘取其中有用的信息。
“聽各位的意思,清河鎮是發生了什麼事?而你們認為這事與我有關。”
“就是你!就是因為你這妖物來了,大家才會病倒!你來之前,大夥兒可都好得很!”“是啊是啊,我爹也是,昨晚一直嚷嚷着肚子疼,今早更不舒服了!”“哎喲!我兒子也是!可憐他還多小啊……”
“家中有人病倒,諸位不是應該先去請大夫看診嗎?”
“你以為我們跟你一樣沒有心哦!竟想着傷害好人,可見好人有好報這句話是萬萬信不得的!”一位眼生的大娘說道,眼中憤憤。
“跟他們好好說話是行不通的。”花重錦低聲向齊同晏說。
齊同晏篩除掉無用的答話,問:“大夫怎麼說?”
“你咋好意思問的哦!江先生都忙死了!說沒見過,難治咧!可憐我兒哦……”
“那麼,諸位不回病人榻前照料,堵在這裡又是想做什麼?”齊同晏的眼神淩厲,向鎮民臉上一一掃過。膽小的人一下就不由自主退了一小步,膽大的人下意識地咽了咽口水,強行造勢:“肯定是因為你!因為你天神才會發怒,因為我們沒有除掉你,天神才會降下懲罰!”
愚昧,無知,可笑。另外一個人的話,當真就那麼令人相信嗎?明明大家都隻是衆生而已。
“所以,你們現在是想要把我抓起,然後處死我?”
“齊小哥……!”一旁的鄭遠聽得心驚膽戰,捏成拳的手心狂出汗。他從一開始就注意到了齊同晏的綠色眼睛,卻從未有過什麼其他想法,他想不通為何今日突然會有這些人找上門來。
齊同晏愣了愣,轉頭看了一眼鄭遠。“背道而馳了。”這是他僅有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