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花重錦這麼一攔,齊同晏紛雜擾亂的心緒稍稍整合了些。他知道,每當花重錦用如此眼神、如此語氣與他說話時,其中意義一定不簡單。
“我要……”齊同晏突然找回了理智。無論他想要的是什麼,他身為皇子,都有一點,首先最重要的便是不能讓瘟疫的範圍傳播更廣。“你們……沒事嗎?”
“目前看來好像是還沒有事咯。”花重錦答。
齊同晏神色一肅,道:“立刻撤出清河鎮!重錦,你火速去找這兒的縣令,讓他派人來重兵把守,務必将這些鎮民所在之處與城内隔絕。竹篁先去城内報信,多找幾家醫館,讓他們做好準備;青楓看好周伶,馬上遠離這!”
“殿下,那你呢?”竹篁急道。
“江硯是最先接觸病人的人,也是瘟疫的最先接觸者,他能派上用場。”
“屬下去找他!”竹篁說着就要往外沖。
“回來!”齊同晏看着他,眼中是不容置疑,“我說過了,你有你的任務。”
“殿下!”竹篁快要急瘋了,“難道您準備一個人去找那個大夫?!您明知道現在的情況有多危險!”
花重錦将手放在了他的肩膀上,按下他的焦急:“歇歇吧,他的性子你可改不過來,還不如快點做完你的事再回來幫忙。”
“可是……!”
“重錦,你還不快去?”齊同晏的聲音不帶一點感情。
“無情啊,果然帝王家最是無情——”花重錦掏出一塊較厚的布巾與一小袋炙烤過的艾草葉遞給他,“喏,這給你,萬事小心。”他退後一步,向齊同晏正式行了一禮,道:“重錦領命。”随後便從門外消失了身影。
齊同晏接過,收好艾草,蒙上布巾,對其餘三人道:“那麼,你們想抗命?”
“什……”竹篁正欲發聲,青楓連忙制止他,先他一步跪下:“屬下領命。殿下萬事小心,屬下與竹篁會在外一直等待殿下歸來。”
“……好。”齊同晏說。
獨自往醫館處奔去時,齊同晏的内心頗有感慨。他本是将自身生死置之度外的人,什麼時候死都不要緊。他既沒有什麼夢想也沒有什麼遺憾,沒有想做的事也沒有後悔的事,生死不過不同路。隻是似乎人隻要活過幾年,到底會和這世界産生羁絆、會和這世上的人事物相遇,好像自己的命,早就不止屬于自己一個人了。
這世上還活着的人中,會真心在乎他生死的,大抵也就是他的兩個侍衛,與他的兩個好友了。他想。
所以即便是為了他們,他也希望這世上的禍患能少一點,這個天下能安定點。
齊同晏奔入醫館時,江硯正蒙着布巾給一患者服藥。醫館四角熏炙着艾草,濃煙嗆人,艾草的味道彌漫滿室,有的患者趴在榻上,背部紮滿藥針,有的患者平躺在榻上,面若死灰。齊同晏小心避開這些病人,直來到江硯面前:“江大夫,本王以燕王之命,請你速速離開清河鎮,與本王入城共同商議瘟疫一事。”他拿出了代表燕王的信物。
江硯的眼角餘光早就瞟到他進來,卻沒想到他會這樣直接表明身份,以命令的口氣和他說話。他将手中最後一口藥喂完,放下藥碗,起身以平民之姿向齊同晏行禮:“請燕王恕罪。草民江硯,本為醫者,自然要為瘟疫之治出一份力,卻也不能棄病患于不顧。”
“江大夫為醫家,應當比本王更懂道理。如今你孤身在這,能做得了什麼?且不說你不一定能研制出解疫的藥方,何況清河鎮民因山賊一事,早就已經四散逃開,你不準備救他們、不準備救那些被清河鎮民連累的無辜之人嗎?”齊同晏并不擔心江硯會不跟他走。他的視線掠過或躺或坐的病患,說:“說起來,擠在你這間小醫館裡的人,也不乏山賊之輩吧?”
江硯的心一下就提起來了,他恭敬道:“草民以為,人無分别,身為醫者,當一視同仁。”
齊同晏一笑:“不必緊張,堅持你的想法就好。那麼我剛剛說的離鎮入城一事,江大夫以為如何?本王以為,你是第一個接觸患者并看出疫病的人,若是善加運用你的知識,定能造福更多的人。”
齊同晏說的,他都明白。他隻是放不下他的醫館,放不下他面前的這些人,放不下清河鎮。老醫師曾說他内心太過柔軟,既是優點也是缺點。
“那麼,若是需要派遣醫師入鎮醫治,希望殿下能夠讓草民同去。”小鄉鎮的人,不認識齊同晏,也不認識燕王,他隻是從齊同晏的年歲中推算出來,這個王爺,恐怕是皇帝的兒子。
“當然,此次疫病說不好是天災還是人禍,江大夫願意深入險境,為疫病出一份力,本王自然求之不得。”
瘟疫是大事,沒有人敢怠慢。因此大家動作都十分迅速,各司其職,疫病範圍很快就得到了控制。齊同晏一行人中除了剛開始有過幾聲咳嗽,随後很快就被調理好了。隔離區中,病愈的人數也在一天天增加,但因疫病死亡的人也不在少數。
疫病平息後好一段時日,江硯的身體無半分好轉。他在疫病流行期間便日日出入隔離區,勞心勞力,幾乎是食不知味、夜不能寐,日日都在為病患操心。
“你是大夫,你的身體,你應該比我更清楚。”齊同晏坐在一旁,看向床上虛弱的江硯。早上的時候他還給江硯喂過藥,此刻江硯的神色竟是更差,簡直無半點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