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川今晚沒有做夢,他将備受驚吓的妻子哄得睡着後,又開始将自己的記憶調回十多年前。
他倒是沒有覺得很可怕,畢竟當年那個女孩子的形象給人的感覺就是一種毫無殺傷力的文弱形象。
他反倒是開始思考,既然她已經去世了,那為什麼還會出現在人世間,又為何要三番兩次的出現在他面前。
她應該是有苦衷的。
他開始有目的地回想以前他們做同事的時候的事。
那個沉默害羞的女生慢慢的站在他面,穿着樸素的衣服,留着遮擋半個臉部的齊劉海,一股瑟縮的氣質。
在公司的角落裡,認真地做着并不複雜的工作。
那次他給了她一個雪糕後,又發生什麼事了?
如此思緒越發飄散,他拿起手機看了看時間,零點已經過了,但他一點睡意都沒有,索性起床來到客廳,就着昏黃的燈光開始仔細的翻起相冊來。
相片由于年代久遠,已經有點泛黃了。在這泛黃的相片中,女孩子腼腆怯弱的樣子卻在他心中越發的清晰。
他好像想起來了,他和初慧的往事。
十幾年前,筆記本電腦還不太流行,齊川換了部門,經理吩咐他将自己工位上的東西搬過去,包括那台笨重的電腦。
天氣很熱,齊川搬東西搬得滿頭大汗,連後背都被濕透了。
初慧看到他滿頭大汗的來來去去,辦了半天東西好像一點都沒減少,終于是忍下心中的害羞,上前去問:“我幫你搬吧,不然東西太多了,你要搬很久的。”
齊川本來想說不用,但是看到初慧眼鏡後面的那雙平時看上去膽怯的眼睛裡此時充滿了鼓足勇氣後的真誠,他心裡動了動,拒絕的話換了一個味道。
“好啊,那就謝謝你了。”
果然,初慧的眼睛裡迸發出一種從未有過的激動和生氣,她利落的将那些零散的東西裝在箱子裡,然後就去幫他搬電腦。
她很有幹勁,齊川不禁失笑,這姑娘,還真是較真。
齊川隻記得那天他們搬了很久,下班了才将一切的東西全部擺放好,初慧甚至幫他打掃了新工位的衛生。
雖然很累,初慧卻很開心,她感覺到自己終于充滿了人氣,不再是躲在角落裡像一個被人遺忘的綠植了。
齊川将她的興奮看在眼裡,待一切收拾好後,他問她:“今天真是謝謝你了,要不然這麼多東西我非得搬到晚上去不可。”
初慧連連擺手:“這是應該的,你都給我買過冰激淩了。”
隻是一個冰激淩而已。
齊川有點恍惚,開始打量這個在他所有的同事裡最沒有存在感的一個。
大家聚餐會叫她,但是她既不說話也不喝酒,一個大活人坐在身邊也無法忽略。她永遠隻是看着其他人暢所欲言的大笑大鬧着,然後眼睛裡流露出羨慕的眼神。
她在羨慕什麼呢?
齊川當時不明白,直到後來有一次公司的年會合照的時候他才終于明白了。
那個時候的初慧,還是沒能融入集體。也是,飯桌上有一個怎麼也不開口不喝酒的同事,其他人的興緻都會大打折扣的。
久而久之,也就沒人叫她去了。
好像沒有她的存在,其他人會更自在一點,因為總要照顧到她不喝酒不說話,以免冷落了她。
同事們聚會都會拍照,有些關系特别好的甚至會把兩人的單獨合照點出來用相框裝起來放在桌子上。
有一次他看見她拿着别人的照片,細細的撫摸,眼神裡是向往和羨慕。
那樣的眼神看的齊川很難受,像一隻被人遺棄的小動物一樣想要得到别人的關注。
于是那次年會合照,當所有人都理所當然的遺忘她的時候,齊川卻叫了她的名字。
“初慧,過來一起照啊。”
說起來那天的合照好像是她唯一一次合照,她還是站在角落,但是卻明顯感覺到她很開心。
她好像終于在人群中有了那麼一點存在感。
齊川從回憶中醒來,用手指點了點初慧的臉,看着照片裡她難得燦爛的笑容,想笑,卻發現自己嘴裡滿是苦味。
他繼續往後翻,翻過了公司的合照,最後一頁是他和一個中年女人的合照。
那個女人長得和初慧有點像,和他一起坐在沙發上,親昵的摟着他的肩膀,露出慈愛的笑容。
照片的光線不好,他和女人的臉都是青色的看不清楚,但是齊川卻從中感受到了照片裡氣氛的融洽。
阿姨。
齊川無聲地叫了一聲。
齊川想要請初慧吃飯以示感謝,但是初慧卻拒絕了。
“我媽還在家等我呢,改天吧。”她拒絕的樣子很為難,似乎覺得自己做了一件很錯的錯事。
齊川不想讓她為難,于是無所謂地說:“那就改天吧。謝謝你了。”
初慧如釋重負卻有點遺憾的舒了一口氣,對着齊川鄭重的道歉。
當然這一頓飯齊川還是請了,初慧吃的時候其實是非常難受的,她不敢看他,更不敢看别人,隻能一味的看着自己眼裡的飯,埋頭苦吃。
齊川有一搭沒一搭的和她聊天,努力的讓氣氛不那麼凝結。
也許是收到了齊川真誠的感染,初慧終于是開始和他聊天。
你為什麼和大家吃飯的時候不說話,不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