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不知歲月,年關将至,程府派人來問阿媖是否會回姑蘇過年。
雖然寒山寺偏遠很不方便,但是這裡自由自在,阿媖每日裡上午去佛寺誦經,下午便随着小秋桃兒滿山的逛,第一次不受閨閣拘束的快樂讓她萬般不情願回到程府去,此刻便躲在屋子裡裝病想要推辭。
程家派來的嬷嬷聽說她病了,便着急忙慌的要去請大夫,阿媖方寸大亂,害怕自己被揭穿,泠音略施小計,她立時驚天動地地咳嗽起來。
嬷嬷在門口聽得動靜,心中已有計較,伸出去的腳步默默地縮回來,問道:“表小姐,身子可還好嗎?”
阿媖隻覺得自己腸腑都要咳出來了,斷斷續續地回答:“隻是感染風寒,實在不能見客。請嬷嬷回去回禀姑母,就說我風寒未愈,實在不宜挪動,待到開春身子好轉,定會向姑母請罪。”
說一句咳三聲的,嬷嬷本還有兩分懷疑,此時阿媖卻推開了門,一副蒼白卻兩頰潮紅的病容出現在嬷嬷眼裡。
她有氣無力的靠在門框上,虛着身子就要請罪,嬷嬷趕緊将她扶起隻說讓她好生休養,待到明年春天天氣暖和了再回去不遲。
說完便逃也似的走了。
也不知那嬷嬷和程夫人是怎麼說的,程府果真就沒有再來催她回府,反而是拉了一車車的補品與過年必用的物資來。
如今有人送東西來,阿媖也懶得自己花錢買,于是院子裡各個房間裡炭火都燒的足足的,桃兒和小秋躲在一起感歎從沒過過這麼舒服的年。
她們躲在一起守歲,寺廟裡打發人來寒暄,送了一點紅裱紙與對聯來。
過年守歲的娛樂項目無非就那幾個,打馬吊阿媖最厲害,桃兒将自己那點月例銀子全部輸給了她,小秋和泠音分着用小秋的月例,此時已經是負債累累了。
等到三個人已經身無分文的時候,桃兒轉移話題道:“我會剪窗花,不如我們剪點窗花吧,貼在窗戶上也好看。”
若是再打下去,恐怕連衣服都要輸光了。
到了剪窗花的時候小秋還會一點,阿媖和泠音便是什麼都不會了。
桃兒手巧,什麼喜鵲登枝翠鳥報喜都剪的惟妙惟肖的,幾個女孩子圍着桃兒都要學,不知不覺廟裡的鐘聲就開始有節奏的連響起來。
這是泠音第一次身臨其境地參與到人間的年夜中來,許多她從未體會過的新奇感受一下下的讓她瞪大眼睛,她捧着一杯熱氣騰騰的牛乳茶,滿心滿意的激動與驚喜,看着笑鬧成一團的小秋和桃兒,以及坐在一旁笑意盈盈地看着她們的阿媖,心中感歎。
原來人間的節日這樣好玩,從前都是躲在竹箫裡或是裝作空氣一樣旁觀,不想竟是這樣讓人還身在其中就開始懷念的快樂與溫暖。
若非小秋讓她感受人生苦樂百态,恐怕她到現在還隻是一縷冷冰冰的精魄。
子時已過,兩個小丫頭就開始哈欠連天了,阿媖拿出三個紅色的紙封來遞給小秋桃兒和泠音。
但是三人都沒有接過去。
桃兒是因為主仆有别不敢造次,泠音和小秋則是壓根不知道怎麼回事。
“壓歲錢,今晚鬧得晚了,明早我要睡懶覺,你們不要一大早就過來吵我啦。”說完就将之塞給她們。
桃兒推辭幾下推辭不過,還是接過了,打開看了看忍不住發出一聲驚呼:“這也太多了,表小姐。”
是她幾年的月例。
阿媖揮揮手:“不多不多,今日高興。”
泠音打開看,她對錢沒有概念,隻是糾結于一件事情:“為什麼是你給我們?”
阿媖膽大包天地揉了揉仙女的臉,像哄小孩子一樣說:“因為我最年長嘛。”
說完就将小秋桃兒送出門,自己睡下了。
泠音吹滅燭火,在西側的耳房睡下,老半天才回過神來,明明自己才是最年長的,這丫頭變着法占她便宜。
程府打發人送來新年年禮,又明裡暗裡試探着阿媖身子如何,見到了在泠音法術作用下搖搖欲墜的阿媖,送上幾句客套話便回府去了。
今年是個冷冬,從小年開始就纏纏綿綿地下雪,一直到新年初一,屋外還是銀裝素裹的一片,天地間一片極緻的純白伴随着還仍舊在落的雪花,在寂靜無比的山林裡渲染出一種極緻的凄清與空靈來。
連着幾日下雪被憋悶的久了,阿媖招呼小秋和桃兒一同在亭子裡圍上厚厚的布簾點燃爐子圍爐煮茶賞雪聽風。
在場的除了阿媖都沒怎麼念過書,小秋更是不識字,泠音好奇地看着眯眼欣賞這天地絕美雪景的阿媖問:“你打算什麼時候回去?總不能一直拖吧。”
這掃興的話題沒有消減半分她的好興緻,端起茶杯來微抿一口道:“拖到他們覺得我不識趣不懂事就可以回去了。”
隻要程府的人不滿意婚事自然而然就告吹了。
她心裡算盤打得響,泠音想着那段時日在程府與程家主子們相處時的情景,程倬對阿媖簡直是愛不釋手移不開眼,隻怕不會輕易放過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