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暗聲其實已經快要忘記小玖長什麼樣了,在小玖因病去世後,他沒有收藏他的照片。
他認為思念一個已經永遠不可能再次出現的人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他的思念無法宣洩,隻能他的情意無法被感知,漫長的歲月裡隻有他獨自承受着失去的痛苦與懷念的絕望。
他在刻意逃避這件事情,好像他不去想,那個已經被埋入地底的人就在世界上的某個地方安然無恙的活着。
在别人的口中,小玖是一個很苦命的孩子,從小就重病卧床,永遠都是在治病。其實這樣的人有很多,但他偏偏生的漂亮清秀,溫和有禮,這些美好的品質伴随着病痛出現,就會變成讓人無法釋懷的遺憾。
辛暗聲幼時并不是一個很讨喜的人,至少在外人的口中,這是一個有點古怪的孩子。
他很怪異,既不天真也不可愛,反而是陰郁沉默,讓人一見就不喜歡。
小玖對所有人都很有禮貌,禮數周到,不會忽略任何一個人,就算辛暗聲總是對他冷漠忽視,他也并不生氣。
他越是這樣,辛暗聲就越是憤怒,他認為小玖戴着假面具,成天一副假惺惺的樣子,誰知道暗地裡都在想什麼。
他開始捉弄他,想要看他惱羞成怒的樣子,小玖被吓哭過,被激怒過,但最後永遠都是笑着迎接他。
因為身體的原因,所有的玩伴對待他都像是對待一個瓷娃娃一樣,精心呵護,小心翼翼,生怕傷害到他。
他其實很厭煩這樣的區别對待,他希望和他的朋友們争吵,冷戰,然後和好,而不是永遠的維持着溫和的笑意,用自己的病痛去博得别人的同情。
但是後來有一個人出現,讓他有了其他的情緒,盡管這些情緒過後,往往身體都吃不消,但是他卻很珍惜這個調皮的朋友。
後來這樣的怪異的友情不知道什麼時候變了樣子,不知道是誰先主動,他們眼神中的情緒隻要一相對就會黏着,他們一起體驗了親情友情之外的感情。
那個時候的辛暗聲以為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他可以随時品嘗愛人的唇舌,親吻他的肌膚,與他發絲糾纏。
他以為幸福的具現不過如此,但是破滅卻往往隻在一瞬間。
徹底的,絕望的。
這樣的故事聽完,程玏心裡非但沒有任何的感動,反而是在驚吓之餘,背後又起了一層白毛汗。
他敢怒不敢言,隻能就這樣将頭垂着,努力掩飾自己眼中厭惡的情緒。
他這個年紀正是情窦初開的時候,他也毫不免俗地暗戀着一個優秀的女孩,在得知自己被人盯上的原因是要做别人的替身時,他甚至都沒有憤怒,隻有厭惡。
見他垂頭一言不發,辛暗聲強硬地掰過他的臉注視着他。
在看到程玏的那一刻,原本記憶中小玖模糊的臉就開始清晰起來了。
小玖有柔和清晰的臉部輪廓,他的皮膚白的透明,鼻子秀挺,眼睛是最好看的,睫毛濃密,眼珠烏黑,在他病容難掩的臉上添上一絲靈動的色彩。
其實程玏和小玖并不是很像,至少長相上并不像。程玏眉眼高低起落很流暢,濃眉高鼻,面目清秀卻英氣。
隻有那一雙眼睛,烏黑有神的眼睛。
這就夠了,辛暗聲想。
辛暗聲的手指鉗住他的下巴的動作并不溫柔,說出的話卻像是情人的耳語:“小玖,我帶你去一個地方,我們在那裡開始全新的生活。”
程玏暗自掙紮,卻沒有絲毫效果,他隻能面無表情地拒絕:“我不去。”
辛暗聲好似沒聽見一樣,自顧自地說:“你以前說你喜歡北方,喜歡北方高大茂密的闊葉林森林。”
程玏偷偷撇嘴:“我不喜歡。我喜歡柳樹。”
“我們找一個人少偏僻的森林邊定居,好嗎?”辛暗聲的手還捏着他的下巴,那張有些邪肆的臉已經湊到了他面前。
程玏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腦中回蕩的全是自己的心跳,他忍不住咽了咽口水,想讓自己的氣勢不那麼弱:“我喜歡城市,我喜歡熱鬧。”
“嗯?”辛暗聲微微蹙眉,他并不喜歡聽這樣反對他的話,手上加大力氣。
程玏疼的眉頭緊鎖,龇牙咧嘴的卻并不示弱,他有些崩潰地吼道:“我說我不喜歡!我不喜歡北方不喜歡什麼闊葉林,更加不喜歡森林!你口口聲聲說你的愛人喜歡的東西,但這些我一個也不喜歡!你要找替身為什麼不能找一個脾氣愛好相似一點的!”
真是莫名其妙,完全不同的兩個人,也不知道他在那裡深情什麼。
辛暗聲笑出聲,嗓音如同大提琴的奏鳴,悅耳動聽,他眼中罕見的浮上一些寵溺的意味,眼神缱绻地看着程玏憤怒的眼睛。
“怪就隻怪,你生了一雙和他一樣的眼睛。”
辛暗聲手指冰冷,撫上他的眼睛,微微用力,幾乎要将這雙眼睛生生挖出來。
裴江脩剛洗完澡準備休息,還沒上床就看到窗戶突然被一個身穿古裝的少女拉開,裹挾冷風肆無忌憚地往他身上撲。
“泠音!”他剛要驚呼,想到父母還在家,生生地壓低了聲音。
泠音随手捏了一個決在門口,防止有人偷聽,而後又拉着裴江脩的衣領問:“那個前輩,你們學校的那個前輩,他家在哪兒?”
“前輩?”裴江脩愣了一會才反應過來問的是誰,“辛暗聲?我不知道啊,他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