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峰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容榮不解,表情擔憂,潘峰何嘗不擔心,隻是他欲言又止,終是什麼都沒說。
容榮這個朋友稱職,就算潘峰讓她别管了,她還是堅持要問清楚。
無奈之下,潘峰起身,讓容榮跟到飛機上的衛生間,和她小聲解釋:
“這幾天我帶聞妙去看心理醫生治病,醫生給她做了三天的催眠,說她心底有很深的陰影被她掩埋,需要主動面對才能打破說話的恐懼。她剛才那樣肯定是做噩夢了,我們什麼都做不了,隻能等她自己克服然後醒來。”
容榮嘻嘻哈哈幾天的好心情,突然就被沉重的現實壓垮了。
原來她們在外面打卡景點、吃好吃的時候,聞妙在治病啊。原來她不是天生不會說話,而是因為重大變故所以無法開口啊,原來……她這幾天都很痛苦啊。
可是她什麼都不知道,還以為聞妙在和潘峰約會呢。
她喉嚨哽咽,淚珠在眼眶打轉,“我能做什麼?副組長,我能為聞妙做點什麼,你說,不管是什麼,我都可以去做。”
潘峰給她遞了張紙巾,“還是那句話,我什麼都做不了,隻能等她自己恢複。”
他在無數個時刻,看她掙紮得汗珠濕透了額前碎發,眼睛緊閉,眼周被擠出痛苦的紋路,他多想抱抱她,讓她别害怕,他會陪着她。
但這一關的敵人來自内部,誰也無法闖入她的心和夢,去擔任任何角色,誰也做不到。他很難過,因為感受到了聞妙的孤獨,又很慶幸,“誰”中也包括了那個無所不能、做好事不留名的陸總。
聞妙在飛機降落前将将醒來,疲憊的眼睛一睜開,面前的世界染着舊時間的薄膜,是那麼的不真實和累。
潘峰遞上早就備好的溫水,眼神裡的心疼要暈進杯子裡,“還好嗎?要不要喝水?”
聞妙喉頭幹澀,難受至極,在夢裡她撕心裂肺地呐喊,喊破了喉嚨,那一聲聲凄厲的崩潰,明明是假的,卻還是耗盡了嗓子的最大限。
「謝謝。」聞妙接過來喝了水,嗓子稍微好受了些。
一行人下機,五隻小狗被不同的同事牽着,容榮擔心聞妙,自告奮勇替她推行李。
聞妙看她小心翼翼望過來的眼神裡多了别的東西,回看潘峰一眼,潘峰心虛,手指無措地在沖鋒衣外套上劃拉。
不想讓旁人知道她此時的狀況,不隻是容榮,哪怕是潘峰,她也後悔讓他聽見了醫生說的話。
誰讓他懂手語,去看醫生的過程中替自己做了翻譯,他的作用必不可少,自己卻隐隐嫌棄他知道得太多,這樣不好。
那顆曾經有可能萌發的桃心,經過這段時間的兩件事,徹底幹死了,聞妙心裡清楚,她和潘峰再無一點可能性。
回到家,外公什麼都不知道,聞妙強顔歡笑,高高興興地分享自己在Y國的吃穿住行,順利地瞞了過去,聞妙偷偷松一口氣。
但緊接着還有另一樁棘手的事厄需解決,聞妙因為那三天的催眠的事,現在一點上班心思都沒有,于是工作狂的她意外地向陸白羽告了假。
是以直接給陸白羽發微信的方式。
聽到喵喵叫:我不舒服,想請一周的假。
陸白羽:病假條拿來。
聽到喵喵叫:沒有。
陸白羽看到這條消息氣炸了。
陸白羽:你這是什麼語氣?我是老闆還是你是老闆?不準請,明天準時來上班,不然……
聽到喵喵叫:随便你。
然後聞妙就頭鐵地給陸白羽的微信禁音了,任陸白羽怎麼發信息,打語音電話,聞妙耳根子都清清靜靜的,沒聽到就是沒拒絕,這個假她還就請了。
另一邊,和外公就不能說是請假了。
「外公,公司為了獎勵我們得獎,給我們放了一周的假,我就在家好好陪你,哪兒也不去,好嗎?」
方海生笑得看不見眼睛,“好得不得了,可憐妙妙在國外吃不好睡不好的,黑眼圈都有了,我必須給你養回來,咱們華國的美食最養人!”
聞妙心虛擦了擦眼下的青黑,附和:「我可想死外公做的紅燒排骨了,嗚嗚。」
她以為自己隐瞞得很好,沒想到到家第一天就露餡了,因為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居然開始夢遊了。
在自己生活了十幾年的房子裡,她有安全感,哪怕是夢遊也知道各個位置擺放了什麼。
然後她打開了外公的房間門,在卧室的衣櫃裡翻找,窸窸窣窣的聲音在夜裡是那麼明顯。
睡夢中的方海生被吓了一大跳,抄起手邊的枕頭就要蒙頭打人,邊打邊罵:“你個愣頭青的偷兒賊,以為你方爺爺是吃素的,吃俺老方一悶枕!”
叮鈴哐啷走近一看,賊穿着熟悉的櫻桃純棉睡衣裙,亂糟糟的丸子頭看着也……
“妙妙?”
一聲小小的呼喚,喚得聞妙疑惑回頭,“嗯?”
月光薄薄地從窗外射入屋内,衣櫃打開了一扇櫃門,擋住了三分之一的光亮。
方海生驚愕地差點尖叫,趕緊捂嘴,眼前的聞妙在月光照耀下閉着眼正對自己,沒有眼珠卻像能透過眼皮“直視”自己。
她分明在“看”他。
妙妙夢遊了,明顯的夢遊行為,可最讓方海生慌亂的是,夢遊時,她能說話。
方海生小心翼翼地回應:“妙妙,你在這裡幹什麼?”
聞妙小弧度歪腦袋思考,然後機械地回他,“天冷了,我給爸爸找一件皮夾克,他要出門。”
發音清晰,長短句皆有,聞妙的嗓子恢複正常,和普通人一樣。
方海生多久沒聽見孫女的聲音了,頓時泣不成聲,想要爆哭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