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定遠這才将當今陛下如何下旨讓玉門軍戍守涼州,他們如何在路上遇到了裴長嬴一一道來。又從懷中掏出一封黃卷聖旨-
“陛下有旨,昔爾父兄竭智盡忠,乃心王室,今者嗣德允諧,霁月光風,宜遵舊典,命翟氏三子翟淵渟襲封西北侯,并涼州刺史。”
“小侯爺,還不快快接旨?”
翟阙聽着“竭智盡忠,乃心王室”無限諷刺,經郭定遠提醒,才雙手接旨,跪地謝恩。
等翻開聖旨看清裡間的字迹,又是一愣。
“這是,陛下親筆?”
“陛下年少,這是仲父代筆。”
亂世皇帝年少本就是個危險信号,竟還無端尊了位義父,翟阙不無擔心問道,
“想必這位仲父必定人品貴重?”
郭定遠頗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小侯爺竟不知嗎,說來還是侯爺舊識呢。”
“小侯爺年少時,不還認過此人做師父?”
翟阙聞此心中一刻刺痛,面上無甚波瀾道,
“是他啊。”
郭定遠點頭低聲贊許道,
“其實京中形勢也不大好,暗流湧動。國公能放我們歸來想必是極看中涼州。”
“這封聖旨也是他親拟親筆。他還有一句話托我帶給小侯爺。”
“他讓小侯爺不必為些字句傷身,世代清譽,終會重現天日。他請小侯爺靜候。”
心思周全,事事周到這點倒一點沒變。越是細膩,怕越是會被上次自己那番利用而傷心罷。
翟阙不願再細想,更不願被郭定遠發覺什麼,便追問道,
“國公?”
“是了。正是他一路輔佐陛下登基。前些日子有人想對前朝舊臣清洗一番,也是他一力保下。宮中衆臣多得他庇護才能阖家平安。為防小人亂國,群臣力薦陛下封他為國公。也是為着調度軍隊之便。”
“那陛下,是哪路宗親?”
郭定遠隻當他是對唐蓮不太熟悉,所以才不知他的近況。看他連新帝是誰都不知道,更是驚奇地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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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安宣微殿。
突然被宮人喊醒的人發冠都來不及束,随手扯了件雲錦披風披在中衣外,就随着掌燈的宮人步履匆匆往紫宸殿去。
“國公爺,小的們知罪。隻是陛下哭鬧不休,我們實在沒法子了才驚擾您。”
“無妨。”
掌燈的宮人率先認錯也是怕責罰,聽到唐蓮不追究都松了口氣。
還未靠近紫宸殿,一陣高過一陣凄厲的哭聲聽得唐蓮心揪,他忙上前幾步,将坐在白玉地磚上的小殿下攬在懷裡,
“好了好了,爹爹來了。”
小姑娘扭臉趴在他肩上,哭得急咳了幾聲,聽得唐蓮皺眉,對宮人吩咐道,
“熬些棠梨枇杷來。”
又吩咐宮人将殿裡的燭火滅了幾盞,才在夜色裡抱着她慢慢踱步,低聲附耳,
“我們不是說好了嘛,恩恩如今是我們大唐的陛下,要自己睡了。”
“不要。”慈恩咬着他的肩膀又拽着他的長發一字一句抗議,“要和爹爹一起。”
尚不足四歲的女帝确實想不明白,什麼是一國之君,為什麼換了個地方爹爹就像不認識她一樣。
天下是什麼,陛下是什麼,君臣分别是什麼,她通通不明白。
一路将她扶持到這個位子的人卻什麼都盤算得清楚。
她身上有一半翟家的血脈,要替外祖一家洗清冤屈,也要替她唯一尚在人世的至親寬心,這就是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