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天要出去吃夜宵,還沒走到牆根,就被一軟一硬兩樣東西砸了頭。
軟的是衛生巾,砸到他後從袋子裡滾了出來,硬的不知道是什麼,袋子系着口,看不到。
陳遠隻看到他嘶了一聲,手掌虛虛貼着發頂一副懵了的表情,和地上的衛生巾,當即認為他被衛生巾砸到懵,在旁邊不客氣地大笑調侃。
“這是新的大搭讪方式嗎?你别說,準頭還挺高。”
他的面子完全丢光,咬牙切齒威脅外面的人趕緊跳進來自首。
先是一個身形嬌小的女生被托着,手腳并用攀上牆頭,看一眼圍牆高度後吓得趴在上面不敢動,再是一個齊肩短發女生利落地攀上牆頭,他知道她的名字,桑渝。
桑渝利落地跳下牆,去接膽小女生。
隻是因為她身高不夠,嬌小女生仍不敢下來。
最後是個子高的他将人接了下來。
都是他班級裡的女生,他被砸後又幫了忙,完全“教訓”不起來。
“一一被你接住下來後,不好意思去拿衛生巾,跑去撿了電池,我隻好去……事情就是這樣。”
桑渝朝他笑,彎着的眉眼像弦月,明亮清澈,卻也有着小小狡黠。
“所以不好意思啊,讓你誤會了。你的‘緣分女孩’其實是一一。”
紀星辰眉頭擰得死緊,才鬧清楚情況,沒聽清桑渝的話,低着頭問:“什麼女孩?”
桑渝咬了下唇,剛把腦子裡卓一一聽到那個詞聯想到它背後含義後雙手掐着她脖子痛扁她的場景摁住,又蹦出一個暴跳如雷的卡通小人紀星辰。
卡通小人紀星辰頭頂三把火,臉皮紅透,手握成拳……
桑渝遲疑開口,尾音不自覺上揚,“緣分女孩?”
怕他不好意思,她大方地表示理解,“我懂的,那種情況下,年輕的肢體接觸,以及……”
有着性别特質的物品加持。
雙方的心跳她聽不到,臉紅她可是看得清楚。
紀星辰這次聽明白了,狠狠咬了下後槽牙,“桑渝你懂個屁,我說了——”
“好好好,”桑渝連聲應下,少年的面子比紙還薄,最怕捅破。
她跑開幾步後朝他揮手,“反正我解釋清楚了啊,你以後别再找我的茬了。”
紀星辰看着她就這麼撇清關系後跑遠,氣笑了。
南禮附中可走讀可住宿,送走了一批批學子的三棟教學樓留下了太多青春印記與沉澱,每個轉角都能藏起一段年輕心事。
它包容所有,來迎去送,終年不變,慈愛深沉。
宿舍樓是近年新建,四人為一間。
溫斯擇站在窗口,低頭摳下一粒退燒藥,就着溫水服下,目光又落回到梧桐樹下站了許久的兩人。
等桑渝擺着手跑進女生宿舍,紀星辰和陳遠結伴往回走,溫斯擇蓋好水杯,出門。
樓梯間空曠,除了不知道哪個房間傳出來的莫名嚎叫,就是那兩人的聲音。
“沒什麼原因,有些人天生就是煩。”這是紀星辰。
“懂了,有些人天生就招人喜歡是吧,桑——”這是陳遠。
“你懂個屁,以後少提她。”紀星辰打斷他。
陳遠啧了一聲,沒再說。
溫斯擇垂着眉眼,從兩人身邊走過時,被紀星辰叫住。
“溫斯擇。”
樓梯間空曠明亮,兩個身高相仿,容貌同樣出色的男生隔着兩節台階,一上一下對峙。
紀星辰低頭,轉了轉掌心的籃球,“聽說你籃球很好,等你病好了打一場?”
這是今天中午打球時,一個叫程子浩的男生說的。
當時兩隊比分相差懸殊,對方已經不可能追上,短暫的中場休息喝水時,程子浩站到他身邊。
“你是一班的吧?你這打球的勁頭,我估計隻有你們班的溫斯擇能接住。”
又是溫斯擇。
紀星辰打球一向很猛,他技術過人,又不搞犯規的小動作,常常成為對方球隊的“眼中釘”,初中的時候,還因為這事被人私下堵過,要在球場下找他切磋。
紀星辰低頭将水瓶擰緊,像是随便一問,“他打球還行?”
“那不能叫還行。”程子浩豎起大拇指,“我們學校那群打黑球的混混都——”
程子浩沒再說,目光越過他看向遠處,“嘿,這倆人真是長一起了。”
紀星辰回頭,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
梧桐樹蔭遮天的學研路上,濃綠之下,桑渝跟在溫斯擇身邊,眉開眼笑地說了一句什麼後甩開他走在前面。
她身影輕快,像林間的小鹿。
“你們認識?”陳遠站過來問。
“我們都是靈溪的,”程子浩說,“不過他們兩個關系更好,青梅竹馬啊,我覺得他倆遲早得談……”
後面的話紀星辰沒再聽,他隻看到溫斯擇拿起相機,等桑渝回頭時指尖輕動。
咔嚓。
紀星辰仿佛聽到了快門聲。
那一聲定格下他們的默契,還有他的眺望。
站在低他兩節台階上的溫斯擇擡着頭,卻完全沒有仰望的低姿态。
鋒芒從溫斯擇眉目間漫出,長出根根鐵骨,全然不若中午在校醫室時那個病弱少年。
他目光在籃球上滑過,并未多做停留便轉身下樓,隻留下一句。
“晚上球場見。”
很淡的語氣。
十足的嚣張。
少年人誰能服誰呢?
倏然間,紀星辰心裡升起一團火,笑了聲,轉身上樓。
跟在他身後的陳遠搖了搖頭。
他算是明白了,有些人是天生的磁場不對付,且是相互的,你看他煩,他看你也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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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渝推開宿舍門時,宿舍正中間擺着一把椅子,卓一一雙手環胸翹着二郎腿穩坐着,嘴裡的棒棒糖棍露在外面,一副審問的姿勢,吊兒郎當的開口。
“說吧桑酒酒,溫斯擇還是紀星辰?”
她喊着棒棒糖,話音并不清晰。
“什麼?”
桑渝一路爬樓上來口渴得很,掏出背包裡的水瓶擰開,拿到唇邊時停下,擰緊。
直飲水在一樓,宿舍的水瓶是空的,她不想下去打,見卓一一杯子裡有水,便倒了一些在自己杯子裡。
卓一一被她這一串操作搞得迷糊,手裡捏着棒棒糖慢慢轉着,“不喝你自己的,是我的剩水香嗎?”
聖水?
桑渝差點一口噴出來,勉力咽下,長長呼了口氣,“那瓶溫斯擇喝過。”
“哦~~”卓一一拉着長調,含了一口棒棒糖,湊過來問,“你都上手了,還介意上嘴啊?”
她是看到桑渝去摸溫斯擇的額頭,而傳言中的冷面王子就那麼站着由着她鬧,而自覺退避三舍的。
她可不是沒有情商的電燈泡。
一想到溫斯擇被哄好了,兩人重新恢複邦交,桑渝心裡就像小魚吐出的快樂泡泡,飄着上升,冒出水面,啵啵碎掉。她沒再計較卓一一的用詞,和她分享了這個好消息。
卓一一早就猜到桑渝要哄的人是溫斯擇,此刻裝作了悟的樣子,見對方眉眼飛揚,又忍不住想逗她。
“他拍的第一張照片就是你啊!”
“是呀,不拍我拍誰?我和他關系最好。”
他壞掉的dv中,她的錄像占比和溫斂阿姨的一樣多。
“哦~~就是關系最好啊?”
桑渝點頭,問卓一一借了一套卷子,重新收拾書包準備去考場。
卓一一坐到桌子上,看她低着頭忙碌。
“桑渝,那你有沒有想過,有一天,溫斯擇有了新相機會先拍别人?”
“别人?什麼别人?”桑渝沒擡頭,手上動作繼續。
“比如,女朋友?”
桑渝很快地皺了下眉,擡頭看她一眼,沒有反駁。
她将書包拉鍊拉好,“那是以後的事了,就算他有女朋友,也會在第二張拍我的。”
她背上書包,手放在卓一一的肩膀上,歪頭時及肩短發輕晃,粲然一笑。
“一一,不要給我找事了,你的事來了。”
卓一一直覺不會是好事,捏着棒棒糖往後蹭,伸手推她,“你快走啊,我不聽!”
桑渝哈哈笑着退到門口,出門後探出頭來,惡魔低語。
“我已經和紀星辰解釋清楚并再次道歉,現在我要将指針撥回原點,叮,我跳下牆後拿起電池轉身就跑,你等着他接你下牆等你撿起衛生巾然後兩人面面相觑尴尬望天吧!”
說完轉身就跑。
卓一一臉色漲得通紅,一口氣險些沒上來,等她跳下桌子追出去時,隻看到桑渝飛揚的發尾一閃即逝。
“幼稚!”她低罵。
怕被卓一一抓住一頓亂打,晚飯時桑渝連溫斯擇也沒找,隻發消息問了他的體溫,去校門口的羅森買了飯團便獨自返回考場。
今天中午剛和溫斯擇吹牛要在這次考試中驚豔所有人,為了自己的信譽值,桑渝打算臨陣磨槍。
考試按入學分數排布,十六考場幾乎都是擦邊入學的學生,桑渝到考場時,有幾個同學已經在溫書。
在這所人人都仰望的學校,沒人願意落後一步。
她不好意思在教室吃東西,放下書包後去了走廊。
暮色氤氲,和風流序。
金烏被遮去半張俏臉,魚尾形的雲朵從西部天空甩出,金色加身,華目絢爛,天空中大片魚鱗狀的雲朵染上绯色,迎來一場盛大的火燒雲盛景。
桑渝吞下飯團,拿出手機。
還沒找到合适角度,樓梯轉角處出現一道細瘦身影。
卓一一扶着走廊欄杆,呼呼喘着粗氣,聲音卻難掩興奮。
“桑渝,快走!溫斯擇和紀星辰要打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