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渝穿上鞋,扶着扶手慢慢下了樓梯,一路跑到溫斯擇家門外,連小朋友喊她一起玩兒都沒理。
敲門前,她握着小拳頭給自己鼓勁兒,表揚自己的勇敢,最後竟莫名生出了一股豪邁。
桑渝,你一定能打赢這場友誼保衛戰!
來開門的是溫外婆,她戴着眼鏡,軟尺從手心裡垂下大半截,對她抱着一個花盆并不吃驚。
豪邁的桑渝沒注意到這些,脫掉鞋子,雄赳赳氣昂昂進門,與站在客廳的季悅對視。
原來是找溫外婆做衣服的。
溫外婆手很巧,會做精緻的衣裙,會繡漂亮的圖案,她退休後曾經在市裡開過一家店,後來随溫斂搬來靈溪,那邊的店關了,老顧客卻還惦記着她的手藝,有人專門過來找她做衣服。
溫外婆房間裡有一台縫紉機,那是桑渝曾經覺得最神奇的存在。
那些漂亮的絲線繞來繞去最後穿到針孔裡,外婆穿着漂亮的皮鞋,踩在踏闆上,哒哒哒的走線聲便響起來,兩片原本分開的布料有生命力一般随線推動,就這樣被縫合在一起,成為不再分開的最好的朋友。
和季悅打完招呼,桑渝抱着花盆雄赳赳氣昂昂去了溫斯擇房間。
隻是看到背對房門而坐的溫斯擇,雄赳赳氣昂昂不見了,桑渝隻剩心虛。
她磨蹭進門,磨蹭到溫斯擇那,溫斯擇拿着一張彩紙,正在折千紙鶴。
溫斂阿姨是外科醫生,會用手術刀折千紙鶴,溫斯擇沒有那麼厲害,但是他用手疊出來的千紙鶴更加平整漂亮。
溫斯擇側過頭看她和她的秃盆一眼,又把目光落回去。
他沒理她。
桑渝瞬間嘟起嘴,小心翼翼地看着他,想把秃花盆放過去時突然想起來,她沒把罪魁禍首小兔子抱過來。
她回頭看一眼客廳裡的季悅,保衛戰還沒打完,她不能走。
想了想,桑渝蹭到旁邊的粉色兒童座椅上,把花盆放在桌上。
嘎哒一聲脆響,盆底落在桌面上,溫斯擇看了過來,目光如有實質般宣判她的罪行,桑渝猶如做錯事被盯的斑比,望着他,一動不敢動。
溫斯擇什麼話也沒說,視線收回去。
桑渝這才松了一口氣,她小心找出一張紙,打開水彩筆盒,埋頭畫起來。
溫斯擇悄悄瞥眼,紙上一隻小兔子垂頭喪氣的,面前一隻……
還沒看清,桑渝動了動,溫斯擇忙收回視線。
桑渝看着自己的畫作十分滿意。
勇于承認錯誤的小兔子,驕傲的小貓,想到什麼,她又填了幾筆。
窗台上透明玻璃瓶裡的千紙鶴隻隻纖塵不染,它們脖頸修長,姿态優雅端莊,活靈活現,仿佛一打開盒蓋,就會振翅飛走。
溫斯擇折完紙鶴沒走,正翻着兒童繪本。
桑渝收筆,将畫和秃盆一起慢慢推過去,等他再次看過來時,呲着小牙,擺出最可愛最讨喜的笑容。
“溫斯擇,對不起呀,斑比把你的作業吃掉了,它向你道歉,我把我的作業送給你,你不要再生氣了好嗎?”
她說完,緊張地盯着溫斯擇的眼睛。
溫斯擇烏沉沉的目光落在她的秃秃的花盆上,桑渝咽了下口水,連忙補充:“我們、我們把葡萄倒掉,一起重新種下一棵小苗,好嗎?”
她垮下小臉,“我會主動和老師說,你的作業被我的兔子吃掉了。”
這樣老師就不會批評你。
溫斯擇沒回應她的提議,拿起她的畫。
這張畫半邊粗犷半邊細膩,兔子圓潤可愛,真的有幾分像斑比,貓就……
“這是貓嗎?”溫斯擇問。
桑渝湊過去,軟乎乎的香氣又黏上溫斯擇的鼻尖。
“是呀!”
“這是什麼?”
貓咪身體細長,尾巴更長,腦門上寫着數字“100分”。
溫斯擇手指指着的就是“100分”。
“100分最厲害,你就是100分呀!”桑渝解釋。
溫斯擇明白過來,臉蛋悄悄紅了。
“你們兩個在看什麼?”
季悅量完尺寸進來,說話時,已經到了兩人身後。
溫斯擇将畫倒扣在桌子上,“沒什麼。”
桑渝黑葡萄似的大眼睛回頭看着季悅,沒說話。
季悅不高興了,溫斯擇和桑渝有秘密,而且不和她分享。
她撇了撇嘴,目光瞟過書桌上的花盆時神色挑剔,“髒不髒呀就放在桌子上。”
盡管是同級,季悅卻高出他們快一頭,她臉也瘦瘦小小的,和帶着嬰兒肥的桑渝相比,已經是個纖細高挑的小美女。
說這話時,俨然一副小大人模樣。
桑渝一愣。
花盆底确實帶着一點泥,她伸手去抱,溫斯擇已經先她一步起身,将花盆端起轉身走去陽台。
桑渝哒哒哒地跟過去。
溫斯擇把被小兔子吃得隻剩莖身的花盆移開,把這盆放過去。
桑渝挨着他蹲下,問話時壓低聲音。
“溫斯擇,你不生氣了吧?”
“不生氣。”
“那我們還是最好的朋友嗎?”
“是。”
桑渝笑起來,話也多了起來,“那我們把葡萄倒掉吧,一起再種一盆花好不好呀?”
溫斯擇挪動花盆,把這一盆擺在陽光下,它的土壤太多濕潤。
“外婆幫忙查了,葡萄種子發芽慢,我們可以一起再等等。”
“等什麼呀?”
“等它發芽。”
“它還活着嗎?”
“我猜是的。”
他們兩個蹲在一起,唧唧喳喳說着話,季悅一個人留在房間,咬着唇,感覺被晾在了這裡。
她正想着該怎麼辦,溫外婆突然提議。
“小擇,酒酒,時間還早,你們和季悅一起下樓玩吧。”
桑渝打起精神。
她的保衛戰還沒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