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聲音夾着一種隐晦的笑意,像把刺拉拉的掃帚,往人心裡癢癢地剔過一道。
席憬屈起指節,有一下沒一下地敲起門框。
磕磕笃笃的敲門聲漸次響起,令妙辭想起幼時犯錯時,席憬總愛不緊不慢地施壓:“過來,别讓我數數。三、二、一……”
這就是哥哥的威力。當她心虛時,他就如同今下的秋老虎天氣一般,熱騰騰地灼她一口。
須臾,妙辭推開門,摟着木偶娃娃認錯。
“一時睡得糊塗,才給哥哥說了句糊塗話。”妙辭撓了撓腮幫子,有些尴尬,“已經舒服夠了。”
往天邊睇一眼,悶沉沉的天上挂着幾簇呆滞的雲彩。有風呼呼刮過,那雲彩動也不動,像被.幹.澀的風釘緊實了,是暴雨将至的模樣。在這樣烏濃的天氣裡,就是幹件小事,也會比平時記得更深刻些。
席憬淡淡的聲音在她頭頂想起,“不需憂慮,會受天氣影響的事情都不重要。”
他不解,“抱着玩具作甚?放回去。”
妙辭不依,扭捏着說不出個緣由。
她瞧見席憬深吸一口氣,胸膛都往上提了提。
“把它掐得那樣緊,就不怕它疼?”
席憬的指腹凹在門框裡,聲音有些啞。
妙辭隻管掐着木偶娃娃,可她不懂,實際上她是把席憬的胸膛掐得不上不下地起伏。她瑩白的指節緊扣娃娃的上身,其實力度不重,渾似小貓踩.奶,隻不過踩成了他的。
鼻腔、口腔也像被她掐着,也是一種不上不下的難.耐。
席憬慢慢把呼吸調穩,在這種悄冥冥的難耐裡,踅摸出一種微乎其微的順心。
瞧,她還是喜歡在感到緊張的時候,揪着一個物件不放。
這讓他感到安心,因為她還像從前那樣靜靜地窩在他掌心,忸怩又乖順。
“算了,随你。”席憬淡然改口,“拿好,它是不會說話,不是不會疼。”
妙辭聽得莫名其妙,雖不解卻照做,把木偶娃娃認真揣好。
用過早膳,兄妹倆乘上七香車,從東榆林巷繞出後,立即被熱鬧的市井氣息萦繞。舊曹門一帶多有貴胄在此安家,臨瓦子靠樓寺近河景,頗有鬧中取靜的趣味。
妙辭把車簾掀起小小的一角,從簾罅往外看,見遠處有一座正在修建的王府,影影綽綽地掩在一衆瓦子後面。
“譽王府。”席憬阖眼端坐,蓦地出聲,“皇子出閣前居于禁中,到了年齡便要出就外第。譽王雖年青,卻聰穎有為。官家嘉其功績,賜敕造府邸一座。”
席憬睜開眼,“譽王府跟榴園東西相對,中間隻隔着一座長橋。離得那樣近,開心嗎?”
好端端的,忽然提起譽王。妙辭心裡警鈴大作,審慎回:“哥哥開心就好。離得近,說公事豈不方便?”
可她手裡的動作卻将她出賣。她挑起娃娃的一绺頭發繞在手指轉圈,動作那樣輕柔,差點把席憬的瞌睡勁都喚出來。
她很開心,因為得知心心念念的譽王就住在家對面。席憬感受到她的開心,可她卻是因為外面的野男人而開心。
“硯盒藏在孫家太夫人的禮佛屋裡,因是女眷住宅,所以帶上你去,行事倒還算方便。”席憬經意間露出一些脆弱,“孫家在梁門一帶,那邊常有太子黨的眼線出沒。到底是沒有萬全的把握,倘或行事不慎,侍衛會先将你護走。果真走了,也不需回頭。就算天塌了個窟窿,橫豎有我頂着,回去你照吃照喝就是。”
規矩的女人偶爾不規矩一次,便有許多意料之外的好處可得。
同樣的,強大的男人偶爾脆弱一次,也會迎來許多料想不到的憐惜。
妙辭聽罷,果真将一門心思都撲在席憬身上。
“哥哥,千萬不要這樣說。”她朝席憬身旁挪了挪,呲呲牙,“怪吓人的。”
“從答應帶你出門辦事的那一刻起,我就在後悔。”席憬順勢揉了揉她的腦袋,“實在不該把你牽扯進來。”
他的語氣突然變得那樣沉重,把妙辭吓得甚至将遺願都在腦裡過了遍。
要怎麼安慰他呢,此事本因她而起。倘若當時她再認真一些,是不是就不會給他造成麻煩。
妙辭把腦袋往他掌心裡歪着,“不要把我撇開,就算是要被砍頭,我也得跟你一遭。”說得着急,一時口不擇言,“生不能同衾,好歹死也得……”
“噓。”席憬受了她的憐惜,此刻目的達到,便将手指虛虛抵在她唇邊,及時止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