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夠了?”席憬陰着一張黑沉沉的臉,像誰欠他八萬貫銅錢似的。
被他無端質問,妙辭的心情和聲音變得幹巴巴的。
“哥,要不你還是快回去吧,病可不能耽誤。回去好好躺着,歇一歇。”
“人言可畏,這個道理,你不懂嗎?别人起哄,你不願做,當衆回絕一聲,就那樣難嗎?甯肯自己受委屈,也要讓别人滿意,何須活得這般憋屈?你是背後沒有人支撐,還是沒有錢權鋪出來的地位?”
席憬摁住她的肩膀,“是别人看你的臉色,不是你看别人的臉色。何須把身骨放得那樣低,讓誰都能來戲谑你一番!”
即便知道良善本不是錯,可他還是有些恨鐵不成鋼。即便知道起哄這事不怪妙辭,可一旦見了她,他自以為傲的理智,仍不受控地崩壞。
“沒那麼嚴重,譽王一直在給我解圍。”莫名被席憬訓一通,妙辭心裡格外不舒暢。
過往經曆讓她本能讨好,她就是這樣謹小慎微的一個人!
這麼淺顯的道理,連譽王都能搞懂,可席憬怎麼偏偏揪住不放。
“還有那個譽王,他那樣叫解圍?”席憬無差别地攻擊,“對你笑笑,再對别人笑笑,就算解圍?有本事他把起哄者都踢到水裡,你倆站在橋上,看底下一群落水雞狗的笑話才對。”
席憬拽住她的手腕,“走,即刻回家。你交的狐朋狗友,全都不着四六,隻會把你坑到陰溝裡。”
妙辭把眼皮一橫。
他不來,她甚是想念。他一來,又在這絮絮叨叨,把她的朋友連同她自個兒都數落得一無是處!
妙辭置氣回怼:“所以你是全程都在監視我喽?你是不是裝病呢!”
席憬腳步一頓,妙辭趁機甩開他的手,說道:“就算要走,起碼也得跟朋友說一聲。”
“朋友……特指譽王?”席憬冷笑,“看來在你心裡,譽王的地位當真是不一般。你肯替他想,怎麼就不肯替我想?”
“你還用我想?你自己不瞎想,我都燒香拜佛,阿彌陀佛了!”妙辭氣憤地跺腳,“在這等我,不許尾随!我去去就來。”說完,一溜煙地跑遠,仿佛身後有一萬匹惡狗在追。
她雖氣憤,但不乏真誠。席憬站在原地等候,念在她“去去就來”的份上,容許她跟譽王告别。
半個時辰過去了、一個時辰過去了……
蟹殼青的天上隐隐浮現一撇月影,須臾,一輪白生生的月亮擠到天上,亮得刺眼。
終于,“去去就來”的妙辭回來了。
隻不過她鬓亂衣皺,眼神躲閃,兩腮發紅,走路時腿腳怪異地并着。
她攏了攏歪扭的裙擺,有些不好意思,“走吧。”
妙辭被席憬盯得渾身發毛,不敢跟他說實情。
她在園裡迷路,平地摔了好幾下,膝蓋摔得發青,是不是太丢人了?
她自覺無比丢面,想着席憬在氣頭上,倘若說出實情,他不更得狠狠數落?
所以她閉口不提,隻是走路時,時不時冒出幾陣“嘶哈”聲,胯骨軸子,大腿根和小腿肚疼得很。
瞧見她這副模樣,席憬就知道今晚不許下人進院的決定做得很對。
待歸家進院,妙辭受不住倆人之間的冷戰,首先開口:“哥,你的生辰還沒過。不如我親自下廚,給你露一手?”
席憬沒個好氣,“怎麼,想毒死你哥,讓生辰變忌日?”
妙辭被噎了下,猶豫道:“那是不過了?也好,各自回去歇息。”
說完就想擡腳朝卧寝邁去。
“回來。”席憬倚着廊柱,眼神晦暗。
回家路上,妙辭淩.亂的外表與怪異的姿态,以及顴骨上的紅暈,不斷浮現在眼前。在此刻,他曾學過的知識與妙辭的古怪影影綽綽地重疊,讓他不得不冒犯發問:“‘去去就來’的那一大晌,你是去跟他睡了?”
妙辭的腦袋倏地懵住。“睡”是怎麼個意思?跟譽王告别後,丢臉地摔幾跤,就算跟譽王“睡”了?
妙辭把手摁在小腹,其實她是膝蓋疼,但不好在席憬面前表現出異樣,隻好聲東擊西,吸走席憬的注意力。
席憬将她的小動作看得一清二楚,話語驚雷般地炸開。
“弄進去了?”
他上前,想試探地摁一下妙辭的小腹。可還不待伸手,妙辭便“嗖”地跳開。
“不準摸我!月信來了……”
她支支吾吾。
“撒謊,月信不是剛走?”席憬施壓,“你撒謊的樣子很拙劣,知道麼?”
她那小腹仿佛藏着世上最稀貴的寶物,叫她拼命護着,怎麼都不肯放手。她不會讓任何人知道,最初護腹,是想掩飾摔倒的疼痛。可今下捂腹,卻是……
妙辭瞥過眼,看星星看月亮,偏就不敢與席憬有眼神交彙。
她的怪異反應,讓席憬偏信心裡的猜想。他臉色怄得鐵青,“你才多大,不做任何措施,就跟他稀裡糊塗地睡了?偏還捂着不放,就這麼急着生孩子?”
這還是他單純的妹妹嗎?莫不是被哪來的鬼魅頂替了吧!
席憬捧起妙辭的臉,仔細窺看。又握起她的手,仔細琢磨。
他眉峰微蹙,眼裡蹦出一種極其強烈的情感。眼睫不安地垂着,在她面前撒下一片顫.動的陰翳。
“妙妙。”他捧着她的臉,聲音低低的,“你怎麼變得這樣壞。”
妙辭極度緊張,可卻不自主地将他看得真切。
一向淡定的哥哥,竟會突然流露出這樣強烈的情緒。
他到底在說什麼。
妙辭阖上眼。仿佛隻要不看他,就不會被他的執拗思維帶偏。
身子的壞狀愈發明顯,妙辭猛地将席憬推開,“我……我要歇息!”
席憬冷哼,踢開屋門,将她擲到床上。
妙辭撐起身,“席越崖,你發什麼瘋?不要再看我,我難受……總之,你快走!”
落到席憬耳裡,這話就是在變相承認他的猜想。
“還在捂,真想給他生?”不等妙辭回話,他便俯身,“想都别想。”
像給人治病一樣,他拿出手帕和一個小圓盆。
妙辭搞不清他的想法,掙紮不開,尖叫無用,無助地摟來木偶娃娃。
她齧.住木偶娃娃的臉。
席憬的鼻梁從她的腿間掠過,帶着一種極其不滿的情緒。他奪去木偶娃娃,“在你哥面前倒是扭捏。褪掉,得擦幹淨。”
妙辭拿枕頭扔他,一臉置氣。
“不願?到這時,你竟還在護他。”
席憬把妙辭的一截衣擺卷起,無情宣判:“好妹妹,跟你拼命護着的那個還沒成形的小孩,好好道個别。”
盡管仍聽不懂他的話意,但妙辭卻從他的行徑裡預測出接下來要發生的壞事。
這算什麼,他們可是兄妹啊!盡管沒有血緣關系,但憑良心講,他們跟親兄妹又有什麼區别!
“我是你妹妹!”妙辭吼道。
“我知道。正因如此,這事才要我來做。”
席憬沉聲,一鼓作氣。
一刹那,屋外驚雷乍現,暴雨傾盆,狂風忽現,天地傾覆。
此刻,所有道德底線都被雨水澆掉,隻剩下兩個字大逆不道的字——不倫!
須臾,瞥見席憬鼻梁上那抹水漬,妙辭恨不能當場昏厥!
“席越崖,你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