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峨嵋派郭襄郭女俠劍法名動天下,自然是極高的,但不知傳到徒子孫手中,還剩下幾成。”
“就算隻剩下一成,也足以掃蕩邪魔外道。”
老舊電視機前,一個披着白床單的女孩站在一衆爺爺奶奶面前跟着旁白睥睨天下。
公園旁的小賣部每到這個時候都會循環播放這部《倚天屠龍記》,自從爸爸媽媽的生意開始紅火起來,沈星穎就老愛和一衆爺爺奶奶擠在一起追劇。
其實家裡有電視,比這裡的大很多,但她總覺得一個人看太孤單,還是熱鬧點好。
沈下村被一條小巷隔斷,分為上片和下片。上片做生意的人居多,一棟棟别墅鱗次栉比,而下片多是老舊樓房甚至是茅草蓋成的破屋,所以它與普通的鄉村社會不同,充斥着很強的界限感。
小賣部在大人口中“貧民窟”和“富人區”的交界處,地是土磚鋪成的,牆也沒刷過漆,就頂上挂了個燈泡,底下放了排貨架,做點小生意。光顧的也大多數是閑着沒事幹來看電視唠嗑的老人。
刹那間,不知道哪來傳來的罵罵咧咧聲直接蓋過電視機,打破沈星穎的女俠夢。
旁邊嗑瓜子的張大媽聽出罵聲來源,忙抓着話題開始唠了起來,“哎呦,又是李為那家子吧,從他那啥侄子來了,就沒一天安生。”
李大嬸側着身子豎起耳朵聽八卦,“人家城裡來的小公子也敢動呀,不得了了欸。”
李大爺摁滅煙頭,故作高深,“餘家老頭就是個混球兒,生出女兒,結果又嫁了個混球。那日子過得本身就雞飛狗跳的。”
“可不是嘛,老婆都是搶來的,得虧大兒子像媽喲。”
那聲音越來越嘈雜,罵聲也越來越大。
剛聽了個大概,也差不多懂了。
沈星穎扶額,綁緊自己身上的“披風”,循着那聲音而去,一路上,她反複給自己加戲。
白衣倩影奪過男人手中的武器,一陣噼裡啪啦的糾纏,從鞑虜手中救下遇害的民衆。
那人哭得稀裡嘩啦地跪倒在自己腳下,“感謝女俠的救命之恩,小人沒齒難忘。”
而自己潇灑地揮手,然後輕功飛走。
她覺得她離武俠世界越來越近了。
沈星穎邊走邊傻笑,不知不覺越走越近,男人的吼叫責罵,抽打在皮肉上的清脆聲混雜一起,在耳廓中仿佛擴大了一萬倍。
眼前是一個老式低矮的平房,廊檐下挂着幾串風幹的玉米,牆角滿是零碎的蜘蛛網,木門半開,在風的侵蝕下吱呀亂響,放眼望去,滿目斷壁殘垣。
她越想越憤懑,依照多年跟着她媽看狗血電視劇的經驗,已經腦補出來了一部醉酒的人渣發洩自己的情緒在自家孩子上的場面。
于是她當機立斷,沖了進去,大漢手裡的動作與口中的咒罵立即停下來,目瞪口呆地盯着這個“不速之客”。
沈星穎從來沒見過這個場面,也愣了兩秒,反應過來後立刻掏出别在腰間的辣椒水,往那邊亂噴,同時用盡吃奶的力氣喊到:“快跑!”
喊完自己飛一樣逃了出去,幸好,逃到家門口時後頭還跟着倆個孩子。
等等,“倆?買一送一?”
沈星穎也顧不上那麼多,開鎖拽着他倆進家門再上鎖,動作一氣呵成。
滿意地幹完所有後,她直接撲倒在地毯上,大口大口喘着氣,喘了一會兒,突然發現自己遺忘了什麼,坐起來盯着眼前兩個局促的小朋友,擡了擡下巴,”喂,小子,你犯了啥事啊?”
又一陣腦補,沈星穎站起來一臉驚恐地對上小男孩的眼睛,”你們不會是被拐賣來的吧?”
一直躲在男孩後面的小女孩越過去,低頭攥着衣角小心翼翼地開口:“姐姐,是我的錯。”
沈星穎轉頭望向女孩,細細打量。
長睫微微顫動着,濡濕的淚熨燙着眼睑,鼻尖紅紅的,生的粉粉嫩嫩,像一隻受傷的小綿羊,可可憐憐的。
這副模樣一下子激起了沈女俠的保護欲,她忙不疊上前拭去淚珠,輕柔地牽起女孩的手坐在沙發上,“你叫什麼名字呀?”
女孩吸了吸鼻子,“姐姐好,我叫餘斯羽,小名叫羨羨,姐姐可以叫我羨羨。”
她說完,又頓了頓,回頭指着依舊警惕地站在原處觀望的男孩介紹:“那是我哥哥餘羲和。”
沈星穎點點頭,贊許道:“你的名字真好聽。我叫沈星穎。”
想起後頭還有一個,微微擡頭,“诶,你怎麼還站……”
猛然間注意到他手臂上的血痕,沈星穎秉承着不能見死不救的原則跳下沙發,在電視機櫃裡翻找藥箱,餘羲和的目光一直尾随着她,直到她把藥箱放在茶幾上,拉着自己在沙發上坐下。
他沒躲閃,不由自主地跟着她的動作,陽光微微蠕動着,将他們籠罩在金色中,沈星穎拿着棉簽輕柔地将藥塗抹在他的傷口上,時不時吹上兩下,那暖風撲在手臂上,有些酥癢,他不自覺地躲了躲。
沈星穎擡手在他頭上撸了一把,“乖一點,馬上就好了,不疼的。”
餘羲和扭捏着用輕得幾乎聽不清的聲音應了一下,配合地将手伸過去。
當餘羲和的左手手臂被胡亂包紮地幾乎看不到肉色時,沈星穎才停了下來,看着自己的“作品”啧啧稱奇。
滿意地處理完一切事情,沈星穎走到冰箱前搗鼓了一陣,端着一盤西瓜放到茶幾上,開始拉着兄妹兩一起吃瓜看《倚天屠龍記》。
“别客氣啊,當自己家一樣。”她潇灑地拿起一塊遞給餘斯羽,然後又拿起一塊自顧自啃起來。
魚鱗似的屋瓦折射出橙色的光暈,陽光一點一點挪動着,邊走邊停頓。電視上顯示出“明日更精彩”的字樣,沈星穎有些意猶未盡地咂咂嘴,剛想往旁邊摸索遙控器,發現餘羲和的目光凝固在電視櫃上的一張合照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