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秋時節,蟬鳴已退。
吃過午飯,陶酥從三樓下來,手裡抱着床蠶絲被,沒走幾步就被管家陳婉瑩給截下來。
“好太太,可别拿重物。您去橘子樹下歇會。”
院子裡有兩棵橘子樹,樹旁支着茶桌,上面放着時鮮水果和新沏的花茶,茶香袅袅,撲鼻而來。
陶酥不和陳婉瑩争辯,自去坐了,她素來怕熱,雖穿着輕薄的紗裙,臉頰上卻是紅撲撲的,鼻尖上也冒出細細的汗。
她盤腿坐在那裡,把長發紮起來,笑的眉眼彎彎,先飲了一杯百合茶。
“好熱,好熱。”
陶酥長相甜美,聲音也有幾分孩子氣,是個小話痨,坐在那裡和陳婉瑩從天南聊到海北。
陳婉瑩把被子晾好,笑着問:“叫老夏來給太太摘點橘子吃吧。”
陶酥眉眼耷拉下來,歎道:“昨天摘了,是酸的。”
她最愛吃橘子,成婚後謝臨淵特意去松南島挑了兩棵種在院子裡。
從前他們常在樹下納涼,謝臨淵總是邊看文件邊剝皮,連橘子瓣上的絲絡都摘的幹淨,剝完了就放到陶酥手裡的水晶盤上。
她習慣歪在椅子上捧着吃,那橘子真的甜透了,沒有一絲酸味。
陶酥摸着小腹,又看了看橘子樹。
今年的橘子結的少,味道也不好。
而謝臨淵再也不會給她剝橘子了。
陳婉瑩看陶酥難過,便岔開話題,“太太選窗簾吧,再過兩天你媽媽就來了。”
陶酥重又笑起來,臉頰兩邊酒窩浮現,“下午我們去家居館,媽媽喜歡藍色。陳姐,你不知道媽媽願意搬過來,我多開心。”
“我知道,知道。”陳婉瑩看陶酥笑的像個孩子,打心底裡為她高興。
“太太,婦幼的李主任找你。”正收拾房間的小七跑出來,手上拿着電話。
陶酥懷孕五個多月,一直找李主任産檢,她估摸着是要約大排畸時間,連忙起來道:“我來接!”
“李主任你好。”陶酥的聲音裡,洋溢着興奮。
“哦,我,我知道了。”
陶酥放下電話,臉色雪白,額上不停有冷汗冒出來,杏眼微紅,坐在那裡發呆。
陳婉瑩吓了一跳,“太太,你沒中暑吧。我們回屋休息。”
“太太!”陳婉瑩拍了拍陶酥肩膀。
陶酥哇的一聲哭出來,“陳姐,我的寶寶。”
西邊有烏雲飄過來,天氣卻更加燥熱難耐。
陶酥坐在卧室的茶幾前,抱着手機發呆。
手機屏幕上顯示着謝臨淵的電話,她卻遲遲不願撥打,側頭的時候,又看到了羊穿報告。
“醫學診斷:胎兒21三體綜合征。處理意見:建議終止妊娠。”
深吸一口氣,陶酥剛要撥出去,卻聽叮的一聲響,是謝臨淵發了張照片過來。
她愣了愣才點開,原以為早被對方給拉黑了呢。
是謝臨淵常去的高級會所,他如往常般遠離人群,燈光照在金絲眼鏡上,看不見他神情,但懷裡卻偎着一個年輕女子,兩隻手攀在他頸上,仰首翹唇,似乎是在索吻!
一個閃電自空中劃過,房内頓時亮如白晝,陶酥隻覺得肚子開始痛起來。
她坐直身子,突然看見鏡子裡的自己,面如白紙,神色倉皇,雙目腫如核桃,而照片中的女子朱唇皓齒,笑靥如花。
雨下了整夜,轟隆隆的雷聲也響了徹夜。
一大早,陳婉瑩去三樓敲門,低聲道:“太太,該吃早飯了。”她頓了頓又道:“先生派人來拿文件。”
房門應聲而開,陶酥長發披散,杏眼通紅,唇上卻無血色,她穿一件藕色的長裙,裹着披肩,茫然問:“人呢?”
陳婉瑩鮮見她這般神色,愣了愣,方道:“她在客廳等着。”
“陳姐,你去倒茶吧。”
陳婉瑩轉身,卻見謝臨淵的秘書已上了三樓,她正要引人下去,陶酥已沖她擺了擺手。
陶酥朝樓梯口走過去,對面的女子身材高挑,穿一身白色西裝,眉目舒朗,微微笑着跟她颔首,“謝太太,我是謝總的助理顧惟君,請問謝總的書房在哪裡?”
陶酥緊了緊身上的披肩,皺眉不語。
顧惟君垂首看了看地面上的水漬,忙道:“不好意思,我急着上來,弄髒了地闆。”
陶酥嗯了一聲,“你跟我來吧,你們謝總的書房在二樓。”
“麻煩您了。”
陶酥和謝臨淵住在三樓,二樓是辦公的地方,她向來少去,不過好歹還記得書房在哪裡,她已經站在樓梯旁,便懶得再去乘電梯,勉強沖着顧惟君笑了笑,當先下去。
陶酥整夜沒睡,神思恍惚,走了幾步,腳下突然一個趔趄。
顧惟君也被吓了一跳,連忙來扶。
陶酥卻沒站住腳,兩個人都從樓梯上滾了下來。
落地聲頗大,在一樓忙活的陳婉瑩和小七都跑了上來,隻見陶酥兩人形容狼狽的半躺在地上,雪白大理石樓梯上皆是猩紅的血迹,煞是刺目。
小七駭的叫了一聲,顧惟君忍着疼問:“謝太太,您怎麼樣?”
陶酥似不覺痛,她笑了笑,剛要起身,突然覺得腹部有什麼東西動了動。
像是蝴蝶在煽動翅膀,很輕,很輕。
那是陶酥腹中孩子的第一次胎動。
也是最後一次!
VIP家化産房裡,助産醫生在忙碌的準備引産,由于謝臨淵未到,沒有人能替陶酥簽字,她隻能等着。
孩子已經沒有了胎心,陶酥覺得自己的心跳也沒有了,她躺在那裡不敢動,試圖去感受胎動。
謝臨淵來的很快,他徑直推門而入,陶酥一睜眼就瞧見了他。
他穿了一身灰色的手工定制西裝,此刻脫了外套,裡面是黑色襯衣,他似乎清瘦了些,頭發有些亂,眉頭擰着,金絲眼鏡下的桃花眼裡滿是不解。
她知道他又氣又急,冷眼瞧着險些撞到他身上的助産護士,似乎下一刻就要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