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曉同學,最近哮喘有複發嗎?”
“沒有了。”
“你媽媽還有打你嗎?”
“……她半年前去世了。”
“……抱歉,我不知道。”
“沒事,我現在住在爸爸家裡,比以前……好多了。”
外婆在她12歲那年,也就是三年前的冬季因心肌梗塞去世,蘇曉被韓雪梅接回家裡。
韓雪梅與蘇涵遠是在江市首屈一指的朝都夜總會認識的。
韓雪梅是從束溪小鎮來江市打拼的姑娘,但沒有文化的她空有一副好皮囊。
貧窮女人的美貌是一種肮髒的詛咒,她在江市颠沛流離,找不到一個像樣的工作,最終成了朝都夜總會的駐唱。
一副好嗓子加上出衆的美貌,韓雪梅成了江市首屈一指的夜總會的頭牌歌手,但沒有背景的她也免不了要與客人們虛與委蛇。
韓雪梅在她22歲那年遇上了35歲的蘇涵遠。
蘇涵遠是白手起家的商人,靠着敏銳的市場嗅覺,從一個沒人接手的麻煩項目做起成功起家,在江市有了一席之地,并迎娶了白富美盧蘭英。
在他遇上了韓雪梅後,紅杏出牆。
韓雪梅生下了蘇曉,而她和蘇涵遠見不得光的關系在三年後被盧蘭英發現。
蘇涵遠不願放棄自己的名聲和盧蘭英娘家的家世背景,要和韓雪梅斷了關系。
不肯放手的韓雪梅把三歲大的蘇曉作為與蘇涵遠見面并撈錢的工具。
蘇曉從小就營養不良,并且據韓雪梅的描述,她患有哮喘、心髒病、嚴重過敏等多種疾病,需要很多錢救治和父母的陪伴。
但事實上,除了哮喘,蘇曉并沒有那麼多先天疾病,那些都是韓雪梅自己捏造的。
她的童年大多在一個位于二樓的10平方小房間裡度過,因為“患病”,她不能和其他小朋友那樣在外面肆無忌憚地玩耍。
常年不曬太陽,讓她的皮膚有些病态的白。常年不運動,讓她身材瘦小。
她能聽見小朋友們在樓下對着窗台嬉笑,“看,那有個小吸血鬼。”
蘇曉隻能透過一個小小的窗,窺探着外面的世界。
偶爾飛到窗台上的一隻小麻雀都能讓她開心許久。
蘇曉有時會想,媽媽愛她嗎?
她會努力回想,媽媽會為她的傷口塗上紅藥水,會在睡覺前親親她的臉。
她努力收集着這些碎片,拼成媽媽愛她的證明。
偶爾蘇涵遠會為了她的“重病”來看上一眼,那時,她的床頭甚至會擺上呼吸機,她的夥食卻會比之前更差些,隻為了讓她看上去更加虛弱一點。
在蘇涵遠面前,媽媽會抱着她哭泣,在鹹鹹的眼淚裡,蘇曉卻嘗不到一點母愛的滋味。
外婆送她的畫筆和一些圖畫書成為了她童年唯一的寄托。
她漫無目的地在白紙上塗塗畫畫,隻為了給自己灰暗的童年塗上一些亮色。
好在蘇曉6歲時到了該上小學的年紀,韓雪梅或許是對于扮演“照顧病弱女兒的堅強母親”的戲碼有些厭倦,将她丢給了小鎮上的外婆照顧。
蘇曉這才終于被還給了五彩的世界。
從外婆那裡,蘇曉得到了真正的無私的愛。
外婆會在夏日為她端上一碗綠豆湯,在冬日為她織上一條紅圍巾。
她能肆無忌憚地向外婆撒着嬌,隻為了在雞蛋面裡多加一個煎蛋。
但三年的灰暗童年讓她在陌生人面前變得膽小怯懦,她沉默寡言,沒有什麼朋友。
女同學們隻嘲笑她是“沒有父母要的野孩子”,男同學們則被她冷淡的态度勸退。
她在學習上也并沒有什麼天分,隻喜歡在一張又一張的白紙上描繪着眼中的世界。
在她12歲的那個冬季,外婆突發心肌梗塞入了院,急需手術,而韓雪梅卻不見蹤影。
那個冬天很冷,江市罕見的下了雪,她自己揣着百元現金,愣是找到了蘇盛集團總部樓下。
蘇曉在那裡等了兩天,才見到了蘇涵遠,求他救救外婆。
可惜,外婆還是沒有等到她。
那年的雪很大,但她,卻感覺不到冷。
因為再也沒有人會問她,曉曉,你冷不冷。
失去了外婆的蘇曉又被蘇涵遠丢給了韓雪梅,原來她是在家中醉酒,才沒有接電話。
韓雪梅的家比以前更加破敗了,潦倒頹廢的她把垃圾堆積如山,令家裡老鼠橫行。
韓雪梅還染上了酗酒的毛病,經常是喝得爛醉如泥,喝醉了還會對蘇曉拳打腳踢。
她會紅着眼說:“憑什麼你一出生便是他的女兒,你身體裡流着她的血,而我,卻什麼也得不到。”
在這樣的環境裡她度過了三年的初中生活,她經常因為被媽媽毆打而自己跑到新山醫院來,因為家裡連醫藥箱都沒有。
她的哮喘也在這時複發。
因為去的多了,新山醫院的醫生護士便認識了她,有同情她的遭遇的,有要讓她報警的。
但她已無處可去了,隻能默默承受着這些痛苦。
韓雪梅死在了半年前的冬夜,酗酒過度,不治身亡。
按照張愛玲的話來說,韓雪梅的一生充其量不過是一幅“寒梅屏風”,撞破了腦袋,血濺在屏風上,點點滴滴染了些鮮豔的冬色,供人賞玩。
韓雪梅對蘇涵遠近乎病态的執着,究竟是愛還是不甘,早已分不清了。
陸海醫生是接治她最多的醫生,有時在空閑時還會同她聊聊天,關心她的近況。
來自陌生人的善意,很美好。
陸醫生說:“那就好,謝謝你送的玫瑰,很漂亮,我們同事都以為是女朋友送的呢。”
“陸醫生幫了我很多,我就是想表達一下謝意。”
“不用謝,知道你現在好多了,我就放心了。”
季行川斜靠在觀察室外的牆壁上,眼裡的眸色意味不明。
“季三公子,杵在這裡做什麼,怎麼不進去?”蘇晴從樓梯口走了過來,問。
“醫生在做檢查。”
“剛剛不是檢查過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