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曉慢慢脫下西裝,疊好,放在了沙發上,強裝鎮定地說:“謝謝,我回房間了。”
她甚至不敢親手還給他。
這一晚,有些失控。
季行川敏銳地察覺到了蘇曉突然的疏離,他看向牆上的婚紗照,嘴角諷刺地笑了笑。
蘇曉換完衣服坐在床上,心裡卻久久不能平靜,她驚覺自己對姐姐的背叛,愧疚、無助、自厭,像一條條毒蛇緊緊纏繞着她,令她幾乎無法呼吸。
她怎麼能……她怎麼可以……對季行川抱着那樣的幻想。
季行川是姐姐的丈夫啊……
偏偏在姐姐葬禮的這一天,她曾經對季行川的種種幻想如野火燎原般再次燃起。
蘇曉捂住自己的雙眼,将頭深深埋進膝蓋裡,像一隻沙漠裡将頭埋進沙子的鴕鳥,愚蠢,又可笑。
她埋在膝蓋裡的頭猛地擡起,她再也忍受不了心裡糾的痛苦,姐姐的葬禮、她對他無望的愛意糾纏在一起,給她的心髒上了絞刑。
蘇曉沖出了房間。
她打開餐廳的燈,打開酒櫃,随便從酒架上拿出一瓶已開了封的洋酒。
“砰”的一聲,蘇曉拔開瓶塞,往玻璃杯裡猛地倒了一大杯。
琥珀色的酒剛被繞了清夢,仿佛剛經曆了場海嘯,在酒杯裡劇烈地晃動。
濃烈的酒味彌散開來,蘇曉深吸一口氣,似要上斷頭台一樣,大義凜然地将一大口酒吞進了嘴裡。
酒一入口,就是一種煙熏的泥煤味,她一口氣咽了下去,辣油一樣澆透了她的喉嚨,連接着胃也火辣辣的。
原來這就是喝酒的感覺。
辛辣、刺激、強烈,正好可以壓制她痛苦又無處疏洩的情感。
她又往嘴裡灌了一口,吞了下去,在辛辣之中,嘴裡還蔓延着海鹽味道。
喉嚨和胃猛烈地灼燒着,像被丢進了燃燒的海裡。
但這種突破禁忌的感覺卻令她覺得舒爽。
蘇曉頗有一種不死不休的豪邁,接連兩杯入喉,她終被猛烈的辣意給嗆到了,劇烈地咳嗽起來。
“蘇曉,你瘋了?!”
季行川聽到動靜以為蘇曉又發病了,急忙沖了出來,竟看見餐桌上有一瓶開了蓋威士忌,已經被倒了一小半,而蘇曉手裡盛着酒的玻璃杯已幾乎見了底。
他三步化作兩步,奪過了她手裡的杯,溫怒道:“你知道這是什麼嗎?”
“我怎麼不知道,不就是酒嗎?你别當我是三歲小孩。”蘇曉平息了咳嗽,伸出手去夠,要搶回玻璃杯,“還給我!”
“蘇曉,你清醒一點。我知道你很難過,但是喝酒不是逃避的方法。你聽話一點,别鬧了。”季行川意識到剛剛他氣急語氣兇了點,說着說着便語氣軟了下來,哄着她。
“你有什麼資格管我!你是我的誰?姐夫嗎?姐夫算哪門子親戚!”蘇曉借着酒意吼道。
她今晚頗有一副破罐破摔的架勢。
季行川愣住了,他沒想到她會說出這些話。
蘇曉在她發愣的間隙還要來搶,被季行川遏住了手腕。
季行川沒有回答,他心裡有氣又急,但他看着眼眶發紅、如炸了毛的兔子般的蘇曉,最終語氣裡竟多了分哀求:“蘇曉,别傷害你的身體。”
蘇曉在季行川帶着些哀求的眼神裡冷靜了下來,她從沒見過他這樣無助的眼神。
她一下便洩了勁,跌坐在椅子上。
她在做什麼,她為什麼要把最不堪的一面揭到明面上來,她明明一直都隐藏得很好。
“對不起。”
蘇曉将臉埋在手掌裡,一聲不吭了。
季行川望着蘇曉單薄而蜷曲着的身子,想要安撫,卻無從下手。
他知道蘇曉如今的痛苦有一半是他造成的,但他卻無能為力。
這一切從一開始就錯了位,如果不是因為他無法抑制的私心,如果不是因為他沒有及時阻止的靠近……他們之間還不至于到如今這個境地。
一個男孩可以肆無忌憚地喜歡一個女孩
但一個男人卻不能肆無忌憚地喜歡一個女孩。
他比她多出的九年人生,理應為他多增加一些理智,但他的理智在她面前卻蕩然無存。
道歉的不應該是蘇曉,而應該是他季行川。
蘇曉将臉埋在手掌裡良久,她的腦海中如閃回的連環畫般一幕一幕閃過她和季行川兩年前相處時的畫面。
記憶中那些甜蜜酸澀的少女心事刺激着她的心神,酒意漸漸湧上腦門,讓她暈眩,讓她發狂。
她猛地将臉擡起,死死地盯住季行川的眼睛,“季行川,你……讨厭我嗎?”
蘇曉這樣問,因為就算是醉意上頭,她也不敢說出“喜歡”這兩個字眼,好像這兩個字眼就不配屬于她。
季行川愣住了,眼前坐着的女孩發絲淩亂,面色绯紅,擡起一雙微微泛紅的眼,凝着他。
她的手緊緊攥着拳頭,蹙着眉,眼眸裡是絕望的悲傷。
好似陷落在沙漠中的流沙裡,隻露出了半個身子,若是沒有人拉她一把,她便會徹底被沙漠吞噬。
但如果他現在去拉她一把,一不小心,可能就會一起被卷進流沙裡,萬劫不複。
他隻能避而不答,将手中的玻璃杯放在了一邊,“蘇曉,你喝醉了,回去休息吧。”
蘇曉卻不依不饒,站起了身來,一步一步逼近了季行川,令他隻能後退幾步,靠在酒櫃上,和她拉開距離。
“你讨厭我嗎?”
這一次,她的語氣更加堅定。
空氣在此刻凝滞,“滴答滴答”,牆上挂鐘的秒針按部就班地行走着。
靠得越近,他們的身高差便越明顯。
蘇曉擡起頭來,視死如歸地看向季行川漆黑的眼眸,想要去發現一絲一毫的破綻。
但季行川還是一如既往的冷靜,該死的冷靜,想要讓人打碎的冷靜。
蘇曉倏地竄上前了一步,雙手攀住季行川的肩膀,湊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