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了大巴,李曦雯又等了十多分鐘,終于等回來了淩鋒的兩位客人。
一對面帶菜色的年輕小夫妻,捂着肚子哎喲哎地叫喚,步履蹒跚相互攙扶着,一個怪罪地鐵站口無證小推車的烤腸,另一個埋怨高鐵站外面廣場上的臭豆腐。
“鋒哥,你車上有治拉肚子的藥嗎?”
戴眼鏡的男人先敲下了駕駛座的車窗,十萬火急地問道。
“我找找。”
淩鋒随意應了聲,在車上東翻西找,從雜物箱裡翻出了幾小包兒童用的蒙脫石散,草莓口味,估計是之前給哪個小客人買了沒吃完的。
他眯起眼睛瞄了下日期,唔了聲,往車窗外一扔,“沒過期,兌點水将就吃吧。”
“多少錢啊?”
随後跟上來的女人有氣無力地問道。
淩鋒聳聳肩,“我也不知道,看着給吧。”
“好嘞,多謝鋒哥。”
李曦雯這時都有點佩服淩鋒了,他才接上這倆人多久,就成功将無利不起早的黑心小商販形象置入得深入人心。
像是察覺到她含義複雜的注視,淩鋒閑閑掃她一眼。
李曦雯若無其事地轉頭望向窗外。
“嘁。”
淩鋒上後備箱裡又拿了兩瓶水,一起給了他們,順便商量了下讓李曦雯坐副駕的事。
本來夫妻兩個人就打算坐在一起,而且他們拉到虛脫,眼下隻想快點到旅店休息,其他怎麼都行。
李曦雯得以守住了她的前排座位,暗暗松了一口氣,低頭扣好安全帶,等着出發。
安排好座位,淩鋒回到駕駛位,啟動時餘光瞥到一眼臉色還有些發白的小姑娘,難得良心發現一次,順嘴就叮囑了一句:“暈車就睡一覺,醒來就到了。”
李曦雯立刻充滿警惕地看着他,把背包往懷裡抱緊了些,“我不困。”
淩鋒嗤一聲就笑了,“随便你。”
李曦雯聽出他笑聲裡的戲谑,頓時有些尴尬。
尴尬着尴尬着,車輛從服務區開高速路,千篇一律的景色快速從兩旁掠過,看着看着眼睛開始疲憊起來。
車窗留了條縫隙,帶着熱度的風呼呼灌進來,因為車裡開了冷空調,不覺得熱,隻覺得清爽舒服,李曦雯的意識逐漸變得朦朦胧胧的。
後來就不記得高速路的樣子了,隻留心到風吹過樹葉的沙沙聲,此起彼伏的蟬鳴聲,李曦雯腦袋一歪,徹底睡了過去。
淩鋒開車途中偶然分神看她一眼,兀自笑了聲,有種“我就知道”的得意,順帶手替她關小了車窗。
剛才在大巴上大吐一場耗費了許多力氣,好不容易随着車身微弱的搖晃松懈下來,聽着白噪音,李曦雯睡得很熟。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周圍好像變得很吵,艱難撐開沉重的眼皮,有很長一段時間,李曦雯都不能确定自己到底是醒着還是在夢裡。
應該是在做夢吧,不然怎麼會有個男人在旁邊,還離正在睡覺的她這麼近。
他一條胳膊閑閑散散地搭在方向盤上,嘴角吊兒郎當地叼着根沒點燃的香煙,似乎情緒很煩躁,黑發被手指撥過來抓過去,弄得亂糟糟的,卻不經意間制造出一種淩亂落魄的帥氣。
李曦雯的意識一直模模糊糊的,等她反應過來,已經盯着他的側臉發了很久的呆。
他稍稍偏着頭,一側嘴角勾着看她,“有這麼好看嗎?”
回憶瞬間大量湧入腦海,李曦雯倏地一震,心中警鈴大作,着急忙慌撤回視線,闆着臉說:“不好看。”
可惜剛醒來嗓音還有點啞,根本沒有任何威脅力。
李曦雯更加警覺,不顧臉頰微微發燙,身體還軟綿綿的也堅持坐起來,視線從後視鏡裡瞥見空空蕩蕩的後座,驚訝地扭過身掃了一圈,“哎?他們人呢?”
淩鋒目睹了她下意識調出十級戒備狀态的全過程,眼睜睜看着她渾身的軟刺都豎起來,明明眼睛還惺忪着呢,他覺得好笑,“怕我給你賣了還是怎麼。”
李曦雯感覺自己像是一分為二兩個小人,半邊小人還是懵懵的,另外一半則是真有點急了,飛快坐直從窗口往外面張望,水泥路面,邊上稀稀拉拉有幾家臨街店鋪,修車店最多,還有堆放布局雜亂的小超市,以及幾家蒼蠅飛來飛去的小飯館,不少光着膀子的男人坐在裡頭吸溜吸溜大口吃面。
“我們不走高速了嗎?”
她瞪大了眼睛問淩鋒。
聲音是真急了,淩鋒隻覺得逗人好玩,沒想真把人給急哭了,于是老老實實攤了攤手,“嗐,還不是因為他們。”
順着淩鋒的視線,李曦雯看見小超市後面标識清晰的公共廁所——
秒懂,準是那對年輕夫妻又鬧肚子上廁所去了。
高速上沒法随時停車,要上洗手間隻能找服務區。走國道或者縣道就要随意很多,旁邊有很多小店都可以借廁所。
“哦……”李曦雯緊繃的腰背重新塌回座椅裡,後知後覺有點發酸。
淩鋒啧了聲,“過個十來分鐘就喊一次找廁所,誰受得了。”
話是這麼說,語氣倒也沒有十分埋怨的意思。
李曦雯的神經有些微刺痛感,倉促撇開視線,嘟囔着說:“身體不舒服,他們也不想的,不能怪他們。”
淩鋒一聽這别别扭扭的話語就知道李曦雯是聯想到了自己,因為她暈車耽誤了大巴車的進度,她嘴上不說,其實心裡挺怕給别人添麻煩。
小破孩兒嘛,臉皮都薄。
李曦雯眼前一晃,淩鋒朝她這一側稍微靠了點,還是那副不認真的笑,“剛在超市給你買了個東西。”
因為異性突如其來的靠近,李曦雯心尖都繃了起來,手指微微攥住T恤下擺,靠屏住呼吸來努力維持表情的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