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槿差點忘了,他的認知還停留在千年前,“這叫口罩,可以過濾進入口鼻的空氣,隔絕一些外界的病毒。當然,也可以遮住一部分樣貌。”
朱槿給他示範,龍井一言不發,沒有要使用的意思。
朱槿心領神會,得了,她又自讨沒趣了。
下了車,朱槿實在沒忍住:“那個……”
兩人站在車外,目光越過車頂相會,龍井微微歪頭,示意她何事。
她好奇問:“既然能變服飾,那你們龍族能幻化容貌麼?”
“不。”龍井回了她一個字。
朱槿:“是不能還是不想?”
見他半天不答,朱槿灰溜溜轉過身。
“東西。”龍井站在車前說。
朱槿回頭,見龍井下巴示意後座,才想起來從外公家順走一塑料袋的東西沒拿,“對對對,謝謝龍哥,記性不好,真給忘了。”
這下提上東西,朱槿向家走,龍井默不作聲跟在她後頭。
朱槿給龍井展示了什麼是門卡,什麼是電梯,什麼是密碼鎖後,終于把這神秘而又偉大的龍,安置在了客廳。
朱槿把塑料袋把茶幾上一放,開始将裡頭的東西取出分裝。
龍井靠着沙發,雙臂環胸,打量她從袋中掏出的每樣物件。
朱槿盤腿捯饬着,“見過麼?”
龍井不屑道:“除魔師的療傷秘藥,已過去如此悠長歲月,居然用的還是這些。”
“啊?”朱槿本還想誇誇她外公調制的秘藥,沒想到都是别人玩剩下的。好些年沒用了,當時就随随便便往塑料袋裡放了,小偷都懶得偷。
“不過……這個吾倒是未見過”,龍井彎腰伸手,将紫色的瓶子端起,湊到鼻尖仔細聞了聞,“尚可。”
“我外公可是煉藥好手。”朱槿驕傲說着,迅速分裝完畢,她滿意拍拍手,“行了,先這樣吧,以後包裡裝一些,好防身。”
塑料袋見底,她又把裡頭的一本破爛本子随手扔進了茶幾的抽屜。
時間不早了,朱槿擡頭望眼龍井,琢磨了下,她從卧室抱了床被子出來,也不吭聲,就在龍井身旁鋪了起來,邊鋪邊心裡還念叨,這輩子都得是奴才命了,都把人帶回家,就得恭恭敬敬伺候着了。
龍井瞧着那被褥,眉頭再次蹙起,“何意?”
朱槿無奈:“神龍大哥,我明天就請了半天假,下午還得打工,今天差點沒命了,就算是鐵打的人也該休息了呀。”
龍井雙臂交叉,在沙發床上正襟危坐。
朱槿見他不接話,又怕他不悅,手忙腳亂弄完手中的被褥,心底過了八百個心眼子,最終拍拍被子,促狹一笑後繞到龍井旁側,盤腿坐在他面前的地毯上,奈何這距離和高度,隻能仰視他,氣場直接短了他大半截兒。
龍井眯眼捕捉她的神色,靜待她開口。
朱槿整理了下思緒:“龍哥,我跟你商量個事兒,我說,你聽,我說完你再發表意見。”
朱槿觀察龍井的反應,見他微擡下巴沒有作聲,算是應允了她的要求。
雖然……目光依舊不屑,像是在說,我倒要聽聽你這無能的凡人能編出什麼瞎話來。
朱槿清了下嗓子:“我先自我介紹,我叫朱槿,家中世代除魔,到年末就滿二十八了,我……”
朱槿卡殼,這架勢有點像相親,她趕緊直入主題。
“我本無意打擾你長眠,今日之事純屬是陰差陽錯,現在你和我都非常清楚,我們是一條繩上的螞蚱。”
“既然你已重活一世,那來都來了,不如快快活活玩個幾十年?”
朱槿視線逐漸下移,沒什麼底氣,隻能試探他的想法,她不清楚龍井是否想在世間久留,但她想,她想給外公養老送終,她想活到壽終正寝那一天。
若是龍井不想,他擡擡手,她即刻就能死去。
那可真是和電視劇裡的桃園結義一樣,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但她和龍井算哪門子兄弟姐妹啊,她頂多算個陪葬品。
等了許久,龍井都沒說話,他氣場懾人,朱槿也沒勇氣移動視線再看他的眼睛,隻能盯着他的衣領繼續:“我算了下,假設我無病無災活到一百歲,我們還需要一起活七十二年,當然,如果你想在世間多待會兒,我就努力活得更久一點?”
空氣都凝滞了,對面的人依舊沒有言語。
朱槿深吸一口氣,鼓足勇氣,将目光重新上移,對上龍井的雙眼。
從龍井的雙眼中,朱槿沒能讀出他的任何情緒,依舊是那樣高高在上,但……也不是那麼的高不可攀,朱槿能确定,他有在認真聽她說話。
好久過去,兩人一直保持着仰頭凝視和低頭俯視的姿态。
朱槿覺得脖子有些酸,也有些畏懼他的視線,她雙眼一閉,雙手合十,閉眼低頭,模樣虔誠:“拜托你……”
她隻能使出殺手锏,道德綁架:“你不會跟我這樣的凡人計較幾十年光陰的哦?對你們來說,幾十年隻是彈指瞬間罷了……”
龍井望着她的頭頂,從他的角度,能瞧見她緊鎖的眉宇和顫抖的嘴唇,朱槿将心中的求生欲和不安都表現的淋漓盡緻。
一分一秒過去,龍井不作聲,朱槿隻能聽見空調出風的聲音。
等了許久,朱槿慢慢擡頭,睜開一隻眼睛,觀察他的神情。
朱槿曾想過,他的反應會是冷漠,會是不屑,會是不解。
但是那雙琥珀色眼睛中流露出的溫和憐憫,她倒是第一次見。
憐憫,沒錯。
他是遠古神龍,她是他口中的凡人。
凡人為了活命,自當拜他為神,如她此刻這般。
既然如此,神憫衆生,理之自然。
朱槿卸下防備,沖他一笑,“你不拒絕我就當你答應了。”
龍井望着她這副神情,終是閉眼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