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衆人蠢蠢欲動,鄭恬冷汗都下來了,不由得後退了兩步。
她連自己身份都不知曉,若當真是什麼将軍府的人就罷了,否則這種朝代,貧苦小民進了府衙,隻有死路一條。
情急之下,突然心生一計,鄭恬忽的拽下自己破爛的外衣和中衣,指了指自己桃紅色的亵衣,“看清了嗎?我真是女子!”
“天爺啊!”
不少人捂住了眼睛,更多的人張大了嘴。
小娘子幽怨的眼神也變了。
鄭恬擡首去看,卻見那黑衣男子似乎也吃了一驚,随即便側過頭去。
她暗自松了口氣,見時機正好,趁着衆人慌亂,學着那小娘子掩緊衣衫,落荒而逃了。
衆人反應過來時,鄭恬早已跑的遠了,無從追起。
這黑衣男子笑道:“有趣。楊順,去查查她的底細。”
他身後男子沉聲道是,策馬去了。
在街道上晃蕩了半天,鄭恬眼見無人追來,這才安心,她又累又疼,随意找了個牆角坐下歇息。
蓬頭垢面,衣衫褴褛,渾身是血,遠遠看去,比乞丐更像乞丐。
氣還沒喘勻,便有人撲上來,鄭恬吓得閉眼大叫,“不是我摸的,救命!”
“姑娘,嗚嗚,我可找到你了。”
鄭恬覺得古怪,睜開眼時,卻見一個小厮撲在她身上哭,瞧模樣不過十多歲。
“那個,你是誰?”
“我是小棗啊。”小厮擡頭,滿臉淚痕。
“姑娘,你怎麼渾身是血,要不要緊啊,嗚嗚,老爺肯定會打死我的。”
小棗越哭越傷心,似乎受傷被打的是他自己。
鄭恬狂喜,終于有人認領她了,這種年代,單靠自己,怕是要橫死街頭。
她打起精神,安慰小棗道:“我沒事,就是路上摔了一跤。”
小棗顯然不信,他狐疑的看了看自家小娘子,然後又趕緊低下了頭。
鄭恬上輩子是個婦科醫生,雖然是個苦哈哈寫病曆的慫貨,但到底見慣了世事人情,一看小棗就是個被奴役至深的苦命人,絕不會胡亂猜測她的身份。
她咳了兩聲,忍着不适擺足小姐架子,故意兇道:“剛才有人搶我的錢袋子,你跑哪裡去了。”
小棗哭道:“都是我不好,姑娘你讓我去買棗糕。”
他兩隻手捧着棗糕,顫巍巍的遞過來。
鄭恬看他的可憐樣子,暗罵自己太兇,恨不得趕緊安慰兩句,但又怕露餡,隻好道:“行了,我沒胃口,你吃了吧。”
小棗再次擡頭,露出疑問神色。
“快點吃。”鄭恬繼續裝兇狠,“吃完回家。”
于是小棗拼命往嘴裡塞棗糕,險些就噎住了,等到吃完,扶着路也走不穩的鄭恬,一瘸一拐的回了家。
鄭恬一路上旁敲側擊,總算是從小棗嘴裡問出個大概。
現下乃是夏朝隆慶五年,“鄭恬”的父親衛忠興乃是個商人,她是家中長女,又是正室夫人所生,極受寵愛。
因此“鄭恬”性子跋扈,常常出門惹事。
當然這是她從小棗言語裡猜出來的,這小子滑溜得很,半點不好的話都不講。
再想問問自己到底叫什麼名字時,兩人已然到了衛府。
雖然地勢略偏,但遠遠看去,院落極大,還不及細看,小棗便帶着她從小角門進去。
“鄭恬”身上實在狼狽,便想着趕緊回到自己房間收拾一番,小棗一路領着她穿堂過院,倒也沒遇見什麼人。
誰知拐過連廊,卻碰見一夥人迎面而來,她正要開口詢問,小棗已經噗通一聲跪在了當地。
為首一人瞧着五六十歲,錦衣華服,戴着氈帽,須發半白,一雙眸子頗有精神,如鷹隼般直看過來。
他身後跟着幾人,均是仆役裝扮。
“鄭恬”拿不準來人身份,但看來人氣勢和小棗渾身如篩糠的模樣,隻怕眼前之人當是衛忠興無疑。
哪怕此人是“鄭恬”親爹,她又惹了彌天大禍,但她一個現代人,無論如何也不能如小棗般跪在當地。
眼見來人已至跟前,“鄭恬”的一口氣卻突然洩了,她本就渾身是傷,又走了好幾裡地,此刻渾身脫力,哐當一聲,坐在了遊廊上。
小棗駭的閉上了眼睛,那幾個仆役也張大了嘴。
自家小娘子真是越來越不像話了。
倒是衛忠興未動聲色,冷冷的看了“鄭恬”一眼,便直喇喇的過去了。
小棗長籲了口氣,“鄭恬”卻大覺古怪,難道自己是穿了隐身衣嗎?否則這麼個血淋淋的大活人,他怎麼能瞧不見。
“鄭恬”彎腰,對地上的小棗道:“小棗,他是誰,眼睛有問題嗎?是不是沒看見我?”
小棗駭的臉都白了,顫抖着說道:“姑娘,快跪下。”
衛忠興顯然也聽到了“鄭恬”大逆不道的言語,轉過身來,滿臉的嫌棄。
“衛時雨,去你自己的院子裡待着!”
“鄭恬”皺眉,按小棗的說法,衛忠興既然很寵她,看她一身是血,怎麼也該多關心兩句,不過她來不及細想這些,能躲開這老爹自然是好的。
她嘿嘿一笑,大聲道是。
感謝衛忠興,她終于知道了自己今生的名字。
衛時雨!
衛時雨正要退下,忽見一個小丫頭披頭散發,逃命般跑過來,撲倒在衛忠興面前,嚎啕大哭。
衛忠興立時退了半步,似乎很不喜人靠近。
衛時雨正覺的古怪,那丫頭已然抽抽噎噎的哭道:“老爺,夫人投缳自盡了。”
轟隆一聲,雷電閃現,盛夏的天氣,落起了瓢潑大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