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立春,料峭輕寒猶拂面。
夜風吹不動如歸客棧厚重的門簾子,内裡的食客們卻比澆了冷風還心寒,再無心思瞧我的熱鬧。
小二不由分說,扯着綁住我手腕的麻繩就往三樓跑。我跟在後面跌跌撞撞,幾次險些趴倒。然待他腳步頓下,我擡起眼簾一瞧,還是沒擋住腿軟的勢頭。
布置簡約但不失華麗的雅間中,一名衣衫不整的男子歪頭趴于桌上,面容猙獰。許是錯愕,許是震驚,他甚至沒有閉眼,直勾勾朝我瞪來,吓得我一屁股坐在了樓梯上。
這一坐不要緊,圓桌下的場景又悉數落入我的眼中。
男子腿間還趴着一個姑娘,姿勢暧昧,外衫卷到腰間,露出她泛着粉光的白皙肌膚。她也死不瞑目,嘴角還流着白色泡沫狀液體。
死、死人了?兩個!
天哪,所以方才小二盤問我的時候,突如其來打斷的禍事,竟真是樓上有人死了!
完犢子,穿越也沒改變我的倒黴體質啊。
辯護敗訴,才在法院外掃了輛共享單車,就被憤怒的當事人家屬一棒子打進河中,那單車八成都沒關閉計時,也不知道是不是還在扣我的錢。
睜眼便穿進這同音不同字的大青朝,圍着我按壓指點的都是古裝扮相,吓得我還以為腦子被打出了問題。
穿越也便罷了,原主身份不明,記憶絲毫沒有留給我,害我緊張地當了幾天黑戶,現不過為了兩口吃的來這客棧,不僅被小二當作小偷,居然還碰上了兇殺案。一時間職業病上身,險些壓不住心中的蠢蠢欲動。
沒有工牌,沒有執照,不是刑事律師了啊!
我在心中默念,慌張的避開視線,卻在下一瞬怔住。
等一下,這個姑娘,我認識啊!這不就是今天我趴在廚房後頭的柴房窗邊,從縫隙中看到盈盈走過的那名姑娘嗎?扭着腰肢,甩着帕子,引得大廳食客們紛紛投去黏糊的視線。
“讓開讓開,縣太爺來了!”
木制台階“咯吱咯吱”中,一個挺着肥大肚子的中年男子正踏上樓梯,艱難程度堪比八月孕婦。
這動靜把案發現場幾人都引了出來,為首的衙差,挺胸闊肩、下颌突出,長得很像隻猩猩。面對上司,猩猩當即弓下腰來,賠笑迎來:“老爺怎麼親自來了!慢點,慢點!”
縣太爺明顯在來的路上就得了消息,但見屋内橫屍慘狀,還是忍不住打了個哆嗦。“這、這咋回事啊!衛峰、衛峰怎麼會……這二人怎麼死在了一起?随從,衛峰沒有帶随從嗎?旺男呢!”
“旺男說一直守在門口,直到小二送來最後一道煲湯,推門就……他哭暈了,在隔壁躺着。卑職也檢查了窗戶,無論外窗還是内窗,都從内闩着。老爺,這、這是不是密室殺人啊?”
密室殺人?
猩猩衙差觑着上司臉色,話語不斷,“老爺啊,這事可、可不好交代啊!衛府若是發難……”
縣太爺揉了揉油光光的臉:“怎麼搞的!咱們縣裡一向太平,偷雞摸狗都少有,怎麼會……衛峰,天哪,他可是個有情有義的人,是誰要害他……”
有情有義?我聽到的八卦不是說他負了誰家小姐嗎?
“诶,這是什麼人?”縣太爺一屁股坐到衙差端來的椅子上,擡眼這才看見樓梯拐角窩着的我。猩猩衙差也朝我看過來,眉毛一豎。
“官爺,小女是……”我起身正要作答,拉我上來的小二已拭淚告狀曰:“官爺!這就是藏在我們客棧伺機行兇的黑手!”
黑手?等等,我怎麼就成黑手了?
“官爺,這女子藏身于我們客棧的柴房中,被揪出來時身側掉着橫七豎八的雞骨頭。”
啊?這說的我很像黃鼠狼诶!
“小人盤問她,她支支吾吾,前言不搭後語,隻說願拿頭上發簪賠償。可未經同意就偷吃,這就是賊!官爺呐,自古賊盜不分家,殺人防火都敢幹呐!”
啊?這說的我又很像江洋大盜诶!
“我們少爺年輕又能幹,一表人才,多少姑娘想嫁入衛府!這女子定是攀附不得,殺人洩憤,竟還處心積慮潛藏以待殺機,用心極其惡毒!”
啊?這說的我怎麼又成變态了!
好家夥,讓你再說下去,我怕是要成天字一号大魔頭了。
咽下無奈,我隻得出聲辯解:“官爺明鑒,小女并非兇手。昨夜小女敲門入住,實在是掌櫃不允以發簪結賬,這一路又沒有當鋪,小女走投無路,藏身隻為尋個果腹,絕非存有惡意啊。”
猩猩衙差上下打量我一番,不太相信:“看着白白淨淨的姑娘,孤身夜行,藏在柴房……這可不是好人家姑娘做的出來的事。說,你到底是什麼人!是不是你害了衛家少爺!”
“不是,我真是冤枉的啊!”我也情急了,生怕在這個陌生的時代被拖走刑訊逼供,忙說出自證理由,“小女一直呆在柴房,直至被揪出來,從未上過樓!一樓那麼多食客,都能證明!”
這時,站在猩猩衙差身後的一位長身玉立的書生,忽地挑眉道:“那也很難說。殺人也不一定得近身。”
徐徐諄諄的聲音,探究戒備的視線……竟然是他?
餘光中,是猩猩衙差也震驚的表情,但職業賦予我的辯解速度不容小觑,我當即回嘴:“殺人總得有理由吧,我是昨晚才進城的,之前我都沒有來過這裡,根本不認識他們。”
“既是昨晚來,為何今日……”
書生的話沒有問完,猩猩衙差暴躁跳腳:“欸欸欸!你問什麼問!你也是個疑兇,你在這兒裝腔作勢個什麼勁!”
縣太爺也盯着書生面露不快:“怎麼回事,他又是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