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手腕還有些疼嗎?”走出如歸客棧,淩軒忽地問我。
我下意識撓了撓,昨晚破皮的地方已經結痂,就是有些癢而已。
“還是去瞧個郎中吧,畢竟見血了。”
這點小傷還至于看醫生啊,我條件反射就要拒絕,忽地心頭一動,擡眼看他:“你是想借此去找牛大夫套話吧?”
淩軒眼眸閃過微光,笑道:“被姑娘發現了。早上你推我當頭前兵,現在可不得還回來?”
呵,好個锱铢必較的小氣鬼。
但我知道他這樣做,是想看看衙差詢問之外,能否套到些線索,便也沒反對。到了唯一開張的東興号店門口,還不忘僞裝的柔弱了些。
“好疼,好疼。”我故意拉長了聲線,對着夥計可憐兮兮,“小哥,還得等幾人還能見到郎中啊?”
夥計瞅一眼我的手腕,嘴角顫了顫:“姑娘這點傷……”
“妹妹柔弱,這傷也不能慢待。”淩軒順勢強調,還掂了掂自己的錢袋子,示意有錢付賬,大膽開方。
夥計估計也見多了矯情的患者,便也沒多說,引着我們進了門,坐到門邊一排椅子上。
剛落座,旁邊一位捂着肚子的大娘就抱怨起來:“還得多久啊?老婦我還得回家給那口子做飯呢。”
旁邊是個拿着鎬頭的大爺,也不耐煩的問:“牛大夫今天怎麼來晚了?不是一向巳時坐堂的嗎?早知道去西元堂了,淨耽誤功夫!”
接連的質問讓夥計有些焦躁,忙安撫道:“就好了就好了,稍等片刻而已。牛大夫的醫術還不值得等上一會兒嗎?列位别急,别急啊。”
這時,牛大夫在裡間召喚,讓夥計前去搭把手。
望着夥計的背影,大娘歎了口氣:“怎麼,小厮也走完了?都得學徒來招攬生意了?”
“還能有個幾天啊?我看真是要關張了。”
“多虧還有牛大夫堅持着。诶對了,你聽說了嗎?昨晚得知衛少爺死訊,老管家當場就暈了!”
大爺咋舌:“咋讓他知道了麼?他最喜歡的後輩就是衛少爺了,人前人後都不知道誇贊感謝過多少次!這噩耗傳去,不得要了半條命啊?”
“可不是咋的,但昨晚鬧哄哄的,消息傳太快了呗!府裡連夜來請牛大夫,來人哭的跟什麼似的!”
大爺将鎬頭丢到腳下,搖頭直歎:“老管家就是放不下東興号啊。我都見過牛大夫多次叮囑他要靜思多歇,不要亂吃湯藥,死馬當活馬醫也不能瞎搞,哎!”
“眼看就要關張,老管家哪敢撒手西去呐?說是老字号,還不是全靠老管家撐着的?他這主心骨一去,可不完了。你知道嗎,西元堂要把分店開到隔壁縣城了,昨天我還聽見少東家的小厮跟人說,他下午就去談開分店的事呢。”
我和淩軒自坐下後都懶懶聽着,=直到這個消息,終于有些勁爆了。
我趕忙賠笑加入八卦團:“大娘啊,西元堂要開分店了?什麼時候啊?”大娘朝我投來打量目光,我忙解釋,“哦,我家就是隔壁縣的呀,縣裡沒啥好醫館,老得往你們這兒跑,不也麻煩嘛。”
大娘不疑有他,點頭道:“估計就快了吧,昨天下午少東家去談,那過倆月怎麼着也就開張了呀。這少東家雷厲風行的,獨來獨往,出門連個仆從都不帶,做事就講究個‘快’,放心吧。”
大娘談話神色如常,看來坊間還不知道西元堂少東家也遇害的消息。
淩軒湊過來,低聲道:“趙大人說打算今天再通知西元堂,估計是怕家屬同時鬧,他招架不住。現在知道少東家原本下午要外出,就明白他簽約之後未回府,家人為何也不尋了。”
說話間,裡面的病患結束了問診,夥計來招呼下一個。大娘瞬間萎靡,捂着肚子神情痛苦,一路哎呦直叫,一點沒有剛才八卦的精氣神。
嗨,要麼說八卦是人類第四大本能呢,八卦起來腰也不痛了腿也不酸了,一口氣也能上五層樓了。
不過大娘看着嚴重,實則小毛病,須臾功夫,她和大爺都問診完畢,輪到我了。我看一眼顔色都淡了的疤,隻得硬着頭皮演戲。
“癢,疼,哥哥,真不舒服。”我細聲細氣的撒嬌。
淩軒掃我一眼,神色複雜,應對起來卻還挺自如:“牛大夫啊,我妹妹自小慣壞了,這點子傷就哎呦叫痛,您快給瞧瞧吧。”
牛大夫擡眼朝我們看來,倦怠之意明顯。一旁的夥計賠着笑:“大夫昨夜搶救病患累着了,二位别介意。”
我和淩軒對視一眼,都暗道不妙。這個懶懶的樣子,怕是不好套話了呀。
果然,在極短就完成了的問診時間内,我遞出去的兩個問話全都掉在了地上,牛大夫壓根沒理。淩軒眯了眯眼,幹脆問起牛大夫昨晚給誰瞧病,得到了對方一個白眼。
“姑娘這傷極小,就是退疤的時候有些癢,忍忍就好。”夥計送我們出來,堆着笑。
内裡的牛大夫卻不給面子,馬上就又喚夥計進去,簡短地問:“外面可還有患者?沒有的話把門關了吧,我得去瞧老管家。”
夥計猶豫了一下:“可門一關,怕是影響不好……”
“這有什麼,前些日子不也關了嗎?”
“那是您回去看望老娘,這鋪子一向您做堂,不在縣裡自然要關。但旁的理由……師傅,老管家讓您回去瞧老娘,這都休了幾天了,前天他專門把您叫回來。這再關門……”
“哪那麼多廢話?快些,再把白玉損傷膏拿一瓶。”
竹簾子後,夥計的身影明暗不定,他低聲問:“師傅,老管家是不是真到……”
牛大夫收拾藥箱的動作一頓,隻淡淡歎了句:“真到了那時候,希望人們多些寬和吧。”
意義不明的話語過後,夥計還是走出來,關上了醫館的大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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