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哦,真是脾氣大。”我迎合着,又問,“表演那天,他一直都沒和你們說話?”
“是啊!”光頭廚子語氣憤懑,“别說那天,他這幾個月呀,脾氣是越來越壞。表演那日,中午照例我做了一大桌子菜,我們大家都聚到廚房邊的飯廳裡,打氣鼓勁嘛,可他就沒來。我還以為他又嫌我飯做得不好呢,後來才知道他收了個勒索信。”
淩軒毫不驚訝,隻問:“你們知道勒索信的内容嗎?”
他果然清楚案件情況,消息靈通。呵。
“這誰知道,他又不肯說!”
“他是不是做了什麼見不得光的事啊?怎麼還被人勒索呢?”我追問。
光頭廚子有些惱火,對着空氣擺了擺手,好像要趕走萦繞在心頭的煩惱一般。“我哪知道這些。不過我看,他也就是個窩裡橫。在我們班子裡趾高氣昂,出去表演那恭謹感恩的呦,我呸!紙老虎一個,他敢幹什麼狠事啊!”
說到激憤之處,光頭廚子手臂不自覺揚了起來,露出衣袖上一朵小花。
“這花……”我覺得有些眼熟,“我好像在汀汀裙角也看到了。”
猶如一口氣散了,光頭廚子塌下了肩膀,聲音也變細了:“是,哎,都是大師姐繡的。”
淩軒挑眉:“怎麼,你們的衣服都是大師姐給縫制的?”
“嗨,那倒也不是。”光頭廚子低沉着說,“我們剛組成班子時,窮的鈴铛響,誰衣服破了,都是大師姐給縫補。她自己名字裡有個‘花’,縫完後就會再繡朵小花。嘿嘿,基本上每個人衣服上都有這朵小花呢。可惜,可惜啊……大師姐真的是個好人,生的美又唱得好,身段柔軟。演貴妃醉酒時,歪倒在榻上,那醉容讓人一看就入戲。可誰想,哎!誰想,一場風寒就把她帶走了。”
大師姐也唱得青衣?哦對,汀汀說過,班主也教授了老大青衣唱腔。
“這個,我也搞不清楚。隻是聽班主說過,他一開始教的确實都是青衣。班主啊,年紀大了,回鄉養老,但收養了幾個孩子,又老來得子,總覺得自己的絕活不傳承下去有些可惜,這才教他們唱戲。”
“那老三老四怎麼現在唱别的?”
“班主說他教了一年後,發現隻有大師姐和二師兄最有天分,所以就将精力都放在二人身上。三師兄、四師兄則交給了同在京城唱過曲、也回鄉養老的同伴,教了生角、淨角,也學了武生的一些本領。”光頭廚子頓了一下,又道,“但我聽三師兄抱怨過,那同伴年紀大了,又不是自己孩子,教的不是很上心,有一搭沒一搭的。因此三師兄、四師兄的唱功并不上佳。”
原來如此,怪不得親生兒子要怨怼于班主了。
光頭廚子也說:“眼見這大半年二師兄名利雙收,三師兄也有些眼紅,所以常和班主吵架。”
淩軒追問:“那他和離官有争執嗎?”
光頭廚子的回答與汀汀一緻,說師兄弟關系一向很好。
可老三嫉妒老二能夠學父親的技藝,卻不讨厭老二,這合理嗎?
“離官唱的極好,看來田班主是盡授功力,毫無保留了?”
光頭廚子沒回答,隻默默片刻:“其實,大師姐才是唱的最好的那個,也許因為她本身就是女子吧。可惜呀……”
許是憋悶在心中也挺難受,光頭廚子打開了話匣子。
“我們這瑤花班啊,是當年在老家組的班子,但是班主教的都是京城慣常的戲種,家鄉不太有人聽,兩年前我們便一道來京城闖闖。那時候手上沒錢,隻能在京郊一些鄉鎮演出。大師姐亡故的時候,班主就曾擔心隻有一個青衣,班子會散掉,還好二師兄争氣,現在他又走了……說來,大師姐死的真是讓人惋惜,我還記得他們師兄弟三人哭了很久,四師兄最傷心,畢竟那是他親姐姐。”
“什麼,親姐姐?”我倒吸一口涼氣,那廂,淩軒也朝我投來凝重的眼神。
“嗯,四師兄和大師姐是一母同胞的姐弟,隻是從小父母雙亡,所以被班主收養。”
淩軒登時浮出懷疑:“難道大師姐的死有問題,老四給姐姐複仇才殺了離官?”
“不不不,不可能,您這話說的不對!”光頭廚子張大了嘴,連連擺手,“那時大師姐唱戲份重的青衣,還要照顧底下人。一次摔傷了手,還是二師兄去幫忙抓的藥呢。我還記得二師兄說藥店買不到甘草,叫我也幫忙去找藥。那段日子我們是真的不容易,票也賣得不好,叫座的百姓也少,大家手上都緊巴巴的。”
他越說越傷感,語氣戚戚,“沒過多久,師姐又得了風寒,反反複複的。師姐病重的時候,臉上長了一些紅色的斑,她覺得自己上不了台了,說若是唱不了戲,不如死了算了。眼見她心生絕望,我們大家别提多難受了。所以我覺得,師姐八成也是自暴自棄了。師姐死後,三個師兄都悲痛欲絕,二師兄也是!所以說他害了大師姐,那是不可能的!我還看到過……”
話語一頓。
我奇怪地問:“嗯,看到過什麼?”
光頭廚子卻将嘴巴抿的緊緊的,不肯再說。
嘿,故事講一半,這不是存心吊人胃口嗎?
我和淩軒對視一眼,他立時輕咳着搖頭:“看來王姑娘這次考核過不去了,我說破案沒那麼簡單吧。行了,你還是回家繡花去吧。”
我知道這家夥的套路,便配合着演戲,裝作委屈道:“我都吃了那麼多苦頭了,不能因為一時失敗就放棄吧!時間還沒到,我不認輸。”
“你自己說這大哥人善又豁達,肯定能問出線索,現在可好,看走眼了吧?”
“誰說我看走眼了!大哥隻是一時沒想好怎麼開口!班中的人都說論義氣就屬大哥是一等一的,絕不會眼看我受阻卻不幫忙,對吧,大哥?”我堆上笑容,眼巴巴瞧去。
光頭廚子懵逼的聽着我二人一唱一和,不知不覺被捧上了高位,果然一時上頭,說了出來:“就是,就是!姑娘這麼信任我,特地來米鋪等我,我怎麼能置姑娘于不義!來,姑娘,我告訴你,其實班裡有個秘密,知道的人很少很少呢!”
看來是個大新聞,我立即附耳,就聽廚子神秘兮兮道:“秘密就是,二師兄呀,喜歡師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