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我推測,前天晚上林二小姐避開衆人見了姐姐。畢竟是姐妹,林虹玉對她遞來的杏仁糕未曾防備。偏巧,與她同住的我,又是個沒帶丫鬟的樸素主兒,晚宴也好、呆在房中也罷,都沒有多餘的眼睛關注她的動向。
謝甯軒聽完我的推測,眼神微微一亮:“羽書果然心思缜密。”
我卻未覺輕松。邱子昂又是怎麼回事?
這片湖邊,離楓葉園不過幾步之遙。他和林虹玉死亡的時間和地點都太接近了,表面上看,邱子昂應該是被滅口的。
按上述推測,就應該發生在林二小姐與姐姐分開後。姐姐朝着湘水落的方向走去,妹妹則掉頭回甯聞閣。正巧碰見了邱子昂,林二小姐當時定無比驚慌,但她巧言,将另一枚有毒的杏仁糕給了邱子昂,後者不疑有他,服下中毒。本就在湖邊,林二小姐稍稍一推,中毒的邱子昂便落水了。
等等,不對,這個推測還有問題。直覺告訴我,不對。
我擡頭看謝甯軒,他微微垂着眼簾,正抱臂相對而立,左手手指輕輕、有節奏的敲擊着臂膀。我知道,他也仍有疑慮。
可不等我們深想,就聽湖邊一聲驚呼,李懷遠正朝我們跑來,手上還拿着一支瑩綠的翡翠蝴蝶銀簪,雖被湖水泡的灰暗,上面的花紋卻不難分辨出。
李懷遠惶駭的遞出簪子,謝甯軒接來謹慎一瞧,臉色驟變。我亦感不妙,湊近去看,就見栩栩如生的翡翠蝴蝶似乎有些眼熟,簪子背後刻着一個小小的“林”字。
謝甯軒當即讓浮生去喚六梅過來。
來李府做客的女眷們,姓林的不止林虹玉一家,但這也太巧合了。如果這支簪子屬于林虹玉,就說明她确實走過這條路,因為喝了酒的緣故,不慎将簪子落入湖中。但如果這支簪子屬于林二小姐,那就更加确定了她的殺人嫌疑。簪子定是在推邱子昂落湖時掉下的。
如果說我們之前的猜測都隻是推論,缺少證據。那麼這隻簪子,豈不就是最好的證據?我本來還懷有的疑慮,登時被這隻簪子打亂。
六梅趕來湖邊時,隻一眼就确定了我們的推論。這隻簪子當真屬于林二小姐。林虹玉曾搶來把玩過幾天,六梅斷言不會看錯。
衙差很快包圍了甯聞閣。林二小姐隻流着淚說自己是被冤枉的。可是問起到底去見誰,誰能做不在場證明時,卻又沉默不語。
無論她是否辯解,從東廂房中搜出的淡紫色披風和沾滿了紅土的鞋子,與蝴蝶銀簪擱在一起,宣告了林二小姐的罪行。
浮生按照吩咐派出衙差三步一崗五步一哨,将林二小姐暫時軟禁在甯聞閣。但他很不解,殺人兇犯已拿下,為什麼不帶回府衙?
我瞥一眼謝甯軒的側臉,纖長的眉毛鎖在一起,臉上也不見了梨渦。知道他心中仍充滿着懷疑,同我一樣。
“羽書,你怎麼看?”謝甯軒跟我進了西廂,坐下便問,也不客氣。
我也未作隐瞞,直接說道:“是,仍有疑點無法解釋。比如,李府為繡花大賽重新修繕,所有格局在開始前應該不會公布吧?這裡布局又不簡單,那麼林家兩個閨閣小姐怎麼可能事先知道,并提前相約至隐秘角落?”
謝甯軒也贊同:“不單如此。姐妹二人關系并不好,有什麼理由,讓林虹玉深夜獨自去見妹妹?見妹妹而已,高興又不高興,反複無常,這種情緒又是怎麼産生的?何況,林虹玉還說過,食盒中的杏仁糕不如她嘗過的手藝。但如果是林二小姐給的,能有什麼分别?”
“另外,她為什麼選擇這個時機?想一洩多年來的怨氣,可以理解,但為何不穩妥的等賽程再進行幾輪,佳麗之間競争激烈矛盾叢生的時候再下毒,以轉移視線?而且她的藥方是公開的,這簡直可以說實名制投毒了啊。”
還有,從林虹玉案發早上自帕中取出杏仁糕來看,她應該也是這樣放入懷中,才會令六梅與李府丫鬟未曾注意。但如此珍視的舉動,卻來自妹妹的贈與,這實在講不通啊。
“還有最重要的一點,邱子昂的屍體上有兩條繩子。”謝甯軒落地有聲的說。
“兩條繩子?”我驚訝挑眉。
按照推測,林二小姐是偶遇邱子昂,為保險起見故而滅口。那麼,繩子哪來的?她即便裝病,柔弱卻是真的,如何捆綁一個倒地的大男人?
“你不覺得嗎?那兩條繩子,更像是……”
謝甯軒話沒說完,我已經想到:“綁了石頭沉屍?”
謝甯軒的眼眸再次閃現微光,他彎了彎嘴角,梨渦又冒了出來。“是啊,這分明是沉屍。可能是突發的嗎?林二小姐外出的時間允許她搬來石頭完成這麼難的操作嗎?她毒殺姐姐的手段可不怎麼高明,欲沉屍邱子昂的手法又頗為嚴謹,你不覺得矛盾嗎?”
沒錯,的确矛盾重重。
我盯着謝甯軒緊縮的眉頭,心說這也是個執着、一查到底的人,和我還真挺像。他此番未草草定案,正是為了留有餘地。
可偏偏那林二小姐隻會一味流淚,對我們的疑問什麼也不肯說,甯願背着罪名也不肯替自己解釋。何況,邱子昂的屍體附近發現的簪子,這根本就鐵定了她的罪行。
簪子,說起這隻簪子,我真的覺得蠻眼熟的,但就是想不起來。
“謝甯軒,你覺得,”我心中浮起一個念頭,“林二小姐是不是在維護什麼人?”
謝甯軒眯了眯眼,表情微變。少頃,他嚯的站了起來:“我得出去一下。”
“啊?你是不是發現什麼了?喂!你發現什麼了?”
謝甯軒腳步不停,完全不顧我的追問,竟三兩步就離開了。
我瞠目結舌的站在原地,心中在罵娘。
但接下來響起的敲門聲,登時打亂了我所有的思緒。
“王小姐嗎?我是金寶鴦,可以見一面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