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頭一寬,忙站起身,卻不慎碰到手臂,痛的呲牙咧嘴。
那人聽到動靜回頭循聲望來。
周達尹也爬起來,激動的小聲喃喃:“三殿下,是三殿下!”
許是為了減少動靜,三殿下未着铠甲,但他警惕的四處觀望與拔刀動作,還是帶給我們強烈的安全感。
周達尹扶住我,疾步朝走廊奔去。
三殿下驚喜的蹲身靠近,将我拉住上上下下的瞅:“你怎麼樣,你沒事吧?啊,你的胳膊……”
被他一提,痛感更甚,但心安了不少。我忙問道:“殿下你怎麼進來的?”
三殿下沒有回答,而是又瞧周達尹,确認他也安全後,又問:“金寶鴦呢?”
我呼吸一滞,竟不知該如何回答。
“她,她……她死、死了。”不過三個字,卻如鲠在喉,難說完整。
周達尹險些蹲不住:“什麼?金小姐死了!”
三殿下臉色變了,拳頭捏的咔咔響,青筋乍起。
沉默中,周達尹忽然又叫了一聲:“啊,那是……二叔?”
旁邊一間大開着門的屋子,一顆腦袋自黑暗中冒出。那人也蹲着身子,四下觀望着。好在我們躲藏的地方有一個八角櫃遮擋住了他的視線。
周二叔微胖的臉龐朝着四下觀望了許久,方才慢慢縮了回去。
這一排雅間全部開着門,任何人都會自然而然去搜索那四間關着門的屋子,根本不會想到他就藏在某個開着門的屋子中的黑暗中。
我的冷汗一茬一茬冒了出來,因為我意識到,方才我和周達尹的動作恐怕已全被他看在眼裡。
這時,頭頂上又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竟是幾個官兵挂着吊繩從頂下慢慢垂下。
江瑟樓雖然裝修豪華,但是仍舊無法脫離古代建築材料的限制,房頂都是用瓦片鋪成,隻在瓦片下面鋪了毛氈和一層薄薄的泥漿。這會被官兵用刀子耐心切割,自然就挖了一個個洞出來。我看到最東邊的角落裡明顯的圓洞痕迹,顯然就是三殿下剛鑽進來的地方。
身手矯健的官兵悄無聲息的跳落到二層,朝着我們的方向快速貓來。
但周二叔的腦袋又從黑暗中露了出來,一個官兵落下的地方正巧是西邊角落,被周二叔看個正着。
周二叔當即伸出手。
三殿下反應超快,起身大跨步一個前滾翻,迅速朝前無聲疾奔,眼看就要捂上周二叔的嘴,我身後卻突然傳來“砰”的一聲。
我回頭一看,周達尹一臉震驚的望着地上碎裂的花瓶,吓得臉色慘白:“我、我不是故意的……”
我暗道不好。果然,巨大的碎裂聲立刻引起了外面土匪的注意,長辮男率先沖進來,二層的我們根本沒有時間躲藏,全部暴露在土匪眼中。
“有官兵,兄弟們操家夥!”随着他一聲嚎,馬上就有更多的土匪沖進來。
“躲好!”三殿下沖我大吼一句,雙手攀上欄杆,一個躍步橫跨,從二樓縱身一躍,穩健的落在一樓大廳地上,墩身起跳,拔出随身佩劍,一揮便砍倒最前面兩個土匪。
如同戰神一般,三殿下遇佛殺佛遇神殺神,我親眼看到大黃牙被他一劍穿喉。但源源不斷的土匪沖進來,将他團團圍住,刀劍砍在一起的聲音刺的耳膜生疼。那雷公嘴竟然身手還不錯,幾個來回打的有來有往,兩個人很快都挂了彩。
門外更多土匪沖進來,獨眼龍帶人朝二樓沖來。已吊下來的官兵操刀迎上開始厮殺。
頭頂的圓洞割開了一個又一個,官兵正加速跳落加入戰局。
一時間,打鬥聲、叫罵聲此起彼伏,戰況進入膠着。有人被白刃捅胸,有人被抹脖子踢開,有人被從背心穿透,有人七竅流血而亡。
我哪見過這場面啊,吓得渾身顫抖。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周達尹更是滿臉慘白,被自己闖下的大禍吓得不敢動彈。
突然,一個土匪的襲擊被官兵挑開,其手上長刀飛出,我眼睜睜看着它失控朝我戳來,鋒利的刀尖迎着我的面孔,我卻僵硬的失了全部的反應。
“躲開!”周達尹吼一嗓子朝我撲來。
重壓下的疼痛席卷全身,刀劍相搏的刺耳聲音卻一點沒減少。
“你怎麼樣?”周達尹爬起來高喊,鮮血從他的脖頸處滑下。
我忍住劇痛,心頭駭然:“你的脖子!天哪!”
周達尹伸手摸摸,痛的皺起了眉:“劃傷,隻是劃傷。你快、快躲進那角落裡!千萬别冒頭!”
我被他連拖帶拽塞進八角櫃旁的角落,那柄斷刀泛着鐵鏽的破刃險些劃破我的腳。疼痛已被滿心滿肺的恐懼所取代,我用雙手捂住腦袋,躲在桃花源中自欺欺人。
可鮮血很快流滿了走廊,朝我腳下襲來。我終是控制不住,驚恐的大叫起來。猛然間,一個人如同破爛的布娃娃被甩了過來,圓睜的眼、稀爛的脖頸、污糟的衣襟。
這是,這是雷公嘴?
沒有語言能形容我的畏懼,比汪洋中的一葉扁舟更不可控制,隻覺随時會被浪濤卷入萬劫不複。
但我沒想到,可怖至此,竟還未到上限。
就在我渾身僵硬、五感快要俱失時,我的肩膀忽然搭上了一隻手。隻聽耳邊傳來一個細細的聲音:“終于找到你們了。”
扁舟翻入冰冷的大海,心跳險些停了。
如同慢動作一般,我僵着腦袋緩緩扭頭,周二叔竟然已在我身邊,正面對着我。他的臉正巧落在陰影裡,看不到表情。
“啊啊啊啊啊!”完全出于本能,我從嗓子眼冒出尖利的叫聲,整個人劇烈抖了起來。
周達尹本來站在櫃子側面,無助的舉着那柄短刀,雙腳沒有章法的挪動着,勉強算是戒備。聽我尖叫更甚,他轉頭看見來人,登時臉色大變。他沖上來一把推開我,就朝着周二叔撲過去。
“你幹什……”
“二叔,你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