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柳則低聲埋怨着:“小姐啊,你注意些吧!哪敢穿着小衣就出門!得在屏風裡換好呀!”
“就是,小姐。”垂雲抽回了手,“咱這院門白日常常不落闩,莫說二公子時常推門就入,就是老爺和鐘叔,你也得避開的呀。”
行行行,注意注意,他們這不是不在家麼。再說了,我想事情太入神,又忘了這是狗屁古代了呗。
我賠個笑容,湊近去看垂雲的手。不知怎得,腦中忽然有一道亮光,一閃而過。
我愣住了,使勁的回想着。門口卻傳來腳步聲,伴随着浮生的問句:“王小姐,王小姐起了嗎?”
垂柳斜我一眼,似乎在說“你看,我說什麼來着”。
然此間,我哪還有心思考慮端莊與否啊。緊張吞噬着,我奔到院門口就問:“怎麼了怎麼了,又出什麼事了?”
浮生搖頭:“沒、沒旁的事了。就是卑職想着,大人入宮遲遲未歸……”
“什麼,”我頓時驚了,“孟家還是告到宮裡去了?”
“哦哦沒有,沒有!昨晚孟老的确咄咄逼人來着,但查案需要時間,他也是知道的。大人入宮,是早朝加彙報案情,估計回來的晚。”
我松了口氣,這才側身請他進門,一面問道:“那你這麼早來,是有什麼事嗎?”
“是大人昨晚交代,他若是遲遲未歸,我們也得盡早去書院勘察。卑職想着,卑職想着……”浮生觑我一眼,讪讪道,“卑職是暗自忖度,小姐可能不生我家大人氣了,願協助大人,一起查案。所以特來問問……”
心裡一咯噔,百轉千回。
最後,我也沒說什麼,隻略颔首:“走吧,去白馬書院。”
昨晚離開案發現場的時候,老爹破天荒沒有責怪我瞎湊熱鬧,又往女兒家不該出現的地方瞎跑。他自己也一夜未歸,應該是去府衙進行深入的驗屍了。
我知道,這個案子不同于往常,哪怕隻因齊王府對我的照顧,我也不能推辭,必須盡一份力。二公子這身嬌體弱的貴公子在牢裡呆着,也着實令人揪心。
何況,我也實在希望能替謝甯軒分擔一些。
哪怕隻是今時今日,哪怕隻是最後的交集。
***
從我家行至白馬書院,要經過兩條繁華的街。巷口商鋪新開,引來不少食客追捧,人山人海。馬車通行困難,我索性下了車,與浮生一道步行前往。
穿過擁擠的人群,我們也聽到了不少談論。浮生眉頭鎖的很緊,顯然也想不明白。
我趁勢問:“以前有這種情況嗎?”
“絕無。”浮生笃定,“大人明令禁止,以前還罰過。卑職們都很注意,絕不會外傳的。”
看來我判斷的沒錯,是有人故意放出消息。
“昨晚的盤查,你們可有什麼發現?白馬書院其他人,口供都沒異常?”
“沒有啊,沒發現什麼。”浮生歎口氣,“孟秋堂家世顯赫,祖上出過開國将軍,現在也有不少子嗣戎馬從軍。宮裡殁了的賢妃娘娘,不就是他的姑姑嗎?七皇子都得叫他爹一聲娘舅爺。何況孟老本就官拜禦史大夫,頗受聖上倚重。誰這麼不開眼,敢殺孟家的嫡子?”
原來有皇子撐腰。怪不得孟秋堂敢對二公子出言不遜,乃至大打出手了。那幫腔作勢的國字臉呢?也出身煊赫?
“小姐說昨晚的目擊者張公子嗎?他名諱海邦,其父是晉升不久的工部右侍郎,雖也是朝中重臣,但比起孟家,就不值一提了。若說顯赫,常與他二人在一起的方公子,才與孟家地位匹配。”
“哦?方向傑?我隐約記得我爹提過一嘴,說方父是戶部尚書?”
浮生點頭:“沒錯,二品大員呢!不僅如此,方母是魏王妃的親姐姐,母親都是青甯郡主。 ”
好家夥,又是皇親國戚,确實身份高貴呐。
那麼,相較而言平凡許多的張海邦,是怎麼攀上兩支高枝的?
見浮生回答不上來,我隻好換個問題:“昨晚是你陪着你們大人去的孟家嗎?”
“是啊。”
“報喪的時候,你們可有提及死者身中十九刀?”
浮生咂舌:“哪輪到我們說啊!當然,我們一般也不會給死者家屬說這麼細啦。”
我抓住他奇怪的用詞:“什麼叫‘輪到你們’?怎麼,有人比你們先去報喪?”
“就是那張海邦啊!昨晚解封後,他就直奔孟府去了。等我們到的時候,孟家已經哭成一團了。孟老上來就揪着大人不放,哪還有我們說話的時間呦。”
拳頭不由握了起來,我咬牙問:“那這麼說,十九刀是他給孟家提的了?”
浮生愣住了。“他怎麼知道十九刀的?”
三秒後,浮生跳腳:“對啊!張海邦不可能知道!”
浮生與我都很清楚昨晚的情形,夜色朦胧,燭光昏暗,在白天都不一定能從斑駁血迹中分辨出的傷口,在黑夜裡更不可能。
老爹驗屍并未發現屍體有翻動迹象,衙差更不會對張海邦提及細節。一解封他就去了孟府,那時候坊間也還沒開始傳播消息。那麼,他怎麼知道的?
浮生眼珠子瞪得渾圓,連連後退兩步:“我這就去抓他!”
“别!”我趕忙伸手阻止,“現在去根本沒有證據!”
“這、這還不算?”
“當然不算。這全是咱們的推測,張海邦完全可以說是你們衙差談論被他聽見了。何況,坊間如此迅速的消息傳播也不能證明就是他做的。”
如同被霜打了的茄子一般,浮生喪氣:“那怎麼辦?”
我琢磨着,慢慢說道:“這樣,你先安排人四處探訪。每一個振振有詞說這消息的人,都質問他,是從何處聽來的,一直追溯上去,直到找到消息的源頭。”
“源頭?”浮生眼睛一轉,“對,沒錯,抓到傳消息的人,八成就抓到了真兇!”
真兇,會是賊喊捉賊的張海邦嗎?
說曹操曹操到。浮生忽然拽了我一把,拉着我藏進一家小巷子裡,探出腦袋:“小姐快看,那就是張海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