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不該并案了。桃紅之死與其他兩名寡婦無關,根本不是采花大盜的受害者。
正如在義莊所見,桃紅與另兩名死者的差别實在太大。
更細的勒痕,更深的虐傷痕迹,不同的手腕於痕,夜晚作案而非白日……的确,解釋為采花大盜初次犯案的生疏與緊張,是說得通的。
但還有另一種可能,那便是,本案與采花大盜案,根本就沒關系。從一開始,就不應該并案。
當然,寡婦的身份、勒斃、虐待、抛屍,包括指甲,都太雷同了,讓人聯想到一起,也是難免的。
可如果獨立看呢?
後兩名死者口中有刮蹭傷,驗屍表明她們曾被口中堵物,這也符合白日作案兇手掩飾的意圖。
而桃紅口腔中布滿的傷口,卻不是蹭傷的。她不似另兩者,被口中堵物。傷口更似咬爛的。在嘴裡的傷口啊,兇手怎麼咬爛?
唯一的可能,是桃紅自己咬傷的。
桃紅死于夜晚,既沒有被堵住嘴,為什麼沒有大聲呼救?為什麼自己咬自己?為什麼當晚鄰裡一點動靜都沒聽到?
等等,誰說沒聽到?隔壁大嬸不是明明白白說過,案發兩天前的夜晚,疑似聽到桃紅叫聲了嗎?
浮生厭惡的瞪着老衛頭,喝問道:“你觊觎兒媳不是一天兩天了吧?”
“小人,小人……”老衛頭聲音低下去,分不清是不是羞愧。
衛老太卻突然發作了,她用拳頭猛地砸在丈夫的頭上,一拳又一拳:“你個老色鬼!褲衩子縫不住蛋的貨色!有眼無珠,狐狸精住你腦瓜裡了,就知道□□子那點兒事?”
在趙大人驚歎的背景音中,是謝甯軒飛快地掃了我一眼,皺眉咳了兩聲。
浮生立即上前喝道:“閉嘴!這是什麼地方,容得你撒潑嗎?老實交代!你怎麼發現你丈夫侵犯桃紅的?”
“侵犯?”衛老太瞪着一雙渾濁的眼,惡狠狠罵道,“那婆娘勾搭的!整天在我眼皮底下眉來眼去,當我老婆子死的啊?讓她嫁給我家傻兒,說啥都不願意,卻看上這麼個老東西,真他娘的賤骨頭!”
浮生罵咧咧走上前,謝甯軒也動了怒:“衛老夫人,你罵旁人一句接着一句,你可知,真正有眼無珠的是誰?桃紅分明是被公公欺負,她激烈反抗,還劃爛了你丈夫的脖子,你難道沒有看到?她把你們看作親生父母般孝順,隻希望替亡夫多盡心,你們二人又是怎麼對她的?”
我暗暗啐了一口。
桃紅□□的撕裂傷,分明就是被公公侮辱所緻!
調查那日,衛家的傻兒子對父親動手,直接抽爛了父親的臉。二人撕扯中,父親脖子下方的肌膚露出。我當時就注意到那裡有着多處血痕。但那時我尚未多想,隻把它們當作二傻的傑作了。
事實上,它們分明是桃紅的反抗痕迹啊。
隔壁大嬸隐約聽到的桃紅叫聲,又有人在案發前一日見過桃紅燒東西。結合來看,隐忍的桃紅,明明在努力維持着這個家的臉面,但,婆婆卻容不下她了。
此結論是我和謝甯軒才頭腦風暴一緻推出的,别說趙大人和猩猩衙差,就是浮生也第一次聽,不由詫異地問:“王小姐,您是說,這老頭在案發前兩晚,才真正欺負了桃紅?那以前……”
以前,恐怕隻是動手動腳,有所肖想罷了。
所謂的童養媳、嫁給二兒子,或許都隻是遮羞布。這個家裡,真正對桃紅有着雜念的是她的公公。
所以他會趕走來提親的人,而婆婆得知則大怒,大罵丈夫;所以在窦輝說桃紅一向檢點,沒有與異性接觸時,他會不自覺的低下頭;所以隔壁大嬸說我們早些提婚也沒用,又隐晦的提起“傳承子嗣”“條靓盤順”“衛家不會放她走”。
顯然,街坊鄰裡對老衛頭龌龊的想法都是有所感知的,但或許是對桃紅人品的相信,大夥始終沒往更進一步想。
可隔壁大嬸在案發前兩晚,還是聽到了桃紅的叫聲,短促、暗啞的驚叫。
“那叫聲,那叫聲是……”浮生神色一凜,惡狠狠瞪向老衛頭。
是啊,那叫聲就是已經睡下的桃紅,忽然被人驚醒的反應啊。但為什麼隻有一兩聲?為什麼沒有大聲呼救保全自己?
“你覺得呢?桃紅為什麼不改嫁,不回娘家?為什麼要留在夫家?”
衛老太罵起來:“她就是看上我這死老頭子了,她非要和我搶……”
我看一眼風燭殘年、老态龍鐘的老衛頭,心說哪怕那賭鬼窦輝,都比他長相強得多。桃紅眼瞎啊,能看上這老頭?
猩猩衙差也聽不下去了,大喝一聲:“閉嘴!”
趙大人則蒙圈的問:“為什麼?到底為什麼?”
謝甯軒歎口氣,哀戚道:“桃紅與亡夫,或許是真的情意深重。”
是啊,若非顧念着、懷念着亡夫,桃紅何必在夫家侍奉多年?若非不想讓亡夫家被人指點,又或許是自知扒灰醜事過于肮髒,桃紅,何需咬牙隐忍至此?
她的隐忍不僅在于事後,燒掉了被撕爛的衣服——是的,廚房中黃色的煙是什麼?棉花,是棉花制成的衣衫啊。
那晚突然被襲擊,她的小衣和肚兜一定有所破損,而為了保全這個家的名聲,她竟然主動燒掉了它們。
還在于,事中。即便她反抗抓破了公公的脖子,即便她□□撕裂傷痕嚴重,但除了最初驚呼的一兩聲,在她認清來人後,竟還是屈辱的閉上了嘴,不敢叫出聲來。
口中的傷口,或就是那時造成的。當然,也可能在之後……
然而,這樣的退讓,還是讓嫉妒的婆婆,破了防。
兒媳的有情有義她看不到,她隻會往肮髒裡想。尤其那晚,在隔音差的衛家宅子裡,她清清楚楚的聽到了,丈夫得手了,色欲上頭的丈夫,終于心滿意足了。
就連二傻,都知道了。